啪……
那匠人怒極,一拳打在文原吉的臉上。
文原吉死也不信,這本是老實巴交的匠人,居然如此暴力,頓時大怒道:“打人了,打人了,打死人了。”
當即便立即躺倒在地,口裡啊呀啊呀的叫。
匠人還要上前。
後頭的幾個匠人連忙拉住他,勸道:“算了,算了……彆打,彆打,這可是僉書……”
誰曉得,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居然有人直接一腳踩在躺地的文原吉的麵門上。
文原吉嗚嗷一聲。
一旁的江寧縣工房文吏和百戶所的校尉在旁看,一個個口裡道:“彆打了,彆打了,不要打架。”
……
鄧千秋正施施然地端坐在案頭,低頭看新買來的話本,此時在明初,各種話本和演義就已經十分流行了,古時娛樂不多,容得下小小的書桌,能容得下鄧千秋認真看書。
“百戶,百戶。”牛十三興衝衝地進來道:“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彆說是俺說的。”
鄧千秋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有屁就放。”
牛十三興奮地在口裡嘀咕,湊到鄧千秋耳邊道:“文僉書挨打了,七八個人打他,他罵你哩,被幾個急公好義的匠人看不過去……”
鄧千秋一揮手:“好了,知道了,彆管他,他給我好好乾活就成。”
牛十三興奮地道:“那幾個匠人,卑下調他們去修橋了,麵子還是給了文僉書,隻說將他們開革了出去。鄧百戶,我走啦,彆說我說的。”
鄧千秋苦笑不得,他和文原吉八字不合,已經習慣這家夥到處碎嘴了。
管他呢,自有總旗牛十三去處置。
牛十三前腳剛走,過一會兒,又有一個小旗在外探頭探腦,低聲道:“百戶,在嗎?”
鄧千秋抬頭道:“劉虎,有什麼事?”
小旗劉虎頓時興奮地衝進來,邊道:“百戶,有一件事,你彆說我說的……”
鄧千秋大手一揮:“不想聽,給我滾。”
劉虎聽罷,噢了一聲,一溜煙便跑了。
大抵來說,百戶所還是很平靜的,這江寧縣似乎改變了什麼,又似乎和往年沒有什麼區彆。
依舊還是熙熙攘攘之人,為利來,為利往。
鄧千秋比任何時候,內心都平靜,或許他長大了一些,成熟了一些,倒也不是心智方麵的成長,而是漸漸地覺得人活著也不過如此,也彆瞎折騰有的沒的了,辦好眼前的事,他就覺得很值得寬慰了。
文原吉的頭上起了一個大包,不過照例還是每日來上值,見了鄧千秋,照舊還是談公務。
他想了一百個理由,等著鄧千秋詢問他頭上的大包是怎麼回事,可結果……鄧千秋沒問。
就像完全沒有發現他頭上多了一個大包一般。
這令他傷心了,並不是因為他覺得鄧千秋不關心他,而是因為他知道,鄧千秋沒問,就代表鄧千秋已經知道了,鄧千秋都知道了,半個江寧縣怕也都知道了。
嗚呼哀哉,挨了打也就罷了,最痛的是挨了打,還人儘皆知。
不過工程的進展,卻是極快的。
皇帝對百戶所也很關心,幾次下口諭來,鼓勵鄧千秋,噓寒問暖。
這令鄧千秋很感動。
不過江寧縣那兒,卻突然開始人手不足了,大量的差役和文吏,不再拆借給百戶所,鄧千秋讓人去問自己的親爹,才知道,徐達率部深入大漠,得勝凱旋,陛下龍顏大悅,下了封賞。
而這凱旋的將士,也不日即將回京,江寧縣這兒,也要做好迎接將士的工作。
鄧千秋對此……不甚關心,他隻想做好自己這個包工頭。
……
一艘烏篷船,似是從鎮江來的,一路至南京……
烏篷船裡,一個虎背熊腰的中年,此時捋著長髯,站在船頭。
他眼睛閃爍著,看著沿岸,不由地對身後的一身甲胄之人感歎道:“出征一年多的功夫,真沒想到,這江寧竟變了一番模樣,陛下果然聖明。”
後頭的軍將道:“公爺,我也差點不認識了呢,沿途這樣多的碼頭,這河堤也不一樣了……當初咱們出去的時候,多麼蕭索破敗啊,那時沿著河堤,都是一個個衣衫襤褸的百姓,還有河麵上哪有這樣多的船隻。”
這公爺眼裡帶著喜意,道:“我從出生起迄今三十九載,從懂事起,所見的都是白骨森森,餓殍遍野,哪裡都是斷壁殘垣,所見所聞,都是慘不忍睹。可今日回京,才覺得有一番新氣象,才覺得從那地獄之中,來到了人世間。”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眼眸遙望著遠處,才又接著道:“都說這天下,是陛下與我等打下來的,咱們大明數十萬軍將,乃萬世基業的基石。可現在思來,眼前這政通人和,才是萬世之基啊。”
說著,這人似被風吹來的柳絮迷了眼,眼眶微泛著紅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