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麵上露出的是不可思議。
如果說,此前朱棡的一番話,對於朱元璋而言,也隻能是朱棡這小子,算是將書讀進去了,也開始效仿讀書人講大道理了。
可真正厲害的,卻是後頭這一番話。
原來這是秦檜說的,能說出這個典故來,說明這家夥已經熟悉了許多曆史上的典故。
可直到了最後直接翻轉,講出來的道理,已不再是讀書人這樣簡單了。
單憑這一句,幾乎已經遠遠超出了絕大多數的同齡人,哪怕是朱元璋的許多同齡人,隻怕也未必能有這樣的領悟。
眼前這個兒子,竟如脫胎換骨一般,教朱元璋激動起來,於是朱元璋急切地道:“這……這是誰教你說的?”
朱棡撓撓頭,道:“恩師授課時講的,他說……做任何事,最重要的就是識人。而要分辨一個人,其法門就是聽其言觀其行,不要看他說什麼,因為越是大奸大惡之人,可能說話都很動聽,所謂大忠似奸就是這樣的道理……”
朱元璋不自覺地圍著朱棡踱步起來,麵色越來越沉重。
朱棡繼續道:“恩師還說,世上最難的事,恰恰就是這個明辨是非好壞,就好像這許多的大道理一樣,就比如劉智吧……”
劉智此時臉色已是慘然,他下手已經夠黑了,但是沒想到,鄧千秋這幾個家夥,比他還黑,可以說是處處都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現在又聽朱棡提及到他的名字,劉智禁不住在心裡又一哆嗦。
隻聽朱棡道:“劉智就喜歡講大道理,每到講大道理的時候,總是滔滔不絕。可難道嘴上掛著蒼生社稷,動輒就是君子德行的人,難道就一定是憂國憂民的君子嗎?他可能是君子,也可能是秦檜。正因如此,觀察一個人平時的行為,看他平日裡做了什麼事,才可真正地識人,因為人的嘴巴可能會騙人,但是他的行為是騙不了人的。”
朱元璋頓感興趣,他眼裡洋溢著毫不掩飾喜意,用欣賞的目光看著朱棡:“嗯?這又何解?”
“再以劉智來對比吧。”朱棡道。
劉智:“……”
劉智已經開始氣的發抖了,他下意識的,開始將眼睛瞟向群臣的方向,此時他希望有人能來給他解圍。
可群臣此時個個臉色緊繃,還有人露出沮喪之色。
現在這個局麵,還是不要做出頭鳥的好,太狠了,鬼知道這幾個家夥,還有沒有後著。
朱棡朗聲道:“從前兒子也聽過他講一些大道理,也是說蒼生社稷,什麼謙謙君子,什麼仁義孝悌。可他總是說自己顧念蒼生,兒臣卻發現,他平日裡養尊處優,並沒有半分以蒼生為念的行徑,他將謙謙君子四個字掛在嘴邊上,也不見他何時真做了什麼道德君子做的事。那麼……一個人隻是不停地動用嘴皮子,卻沒有絲毫這樣的舉動。父皇,你說說看,這樣的人……到底是偽善的小人呢,還是君子呢?”
朱元璋斜視劉智一眼。
其實朱元璋不在乎劉智是什麼,此人是讀書人,而恰好朱元璋求賢若渴,似乎此人很有一些才學,安置在大本堂也不錯。
可現在,朱棡左一口偽君子,右一句秦檜,似乎一下子將這秦檜與劉智竟連接在了一起,隻要朱棡說一句劉智,朱元璋立即便想起那秦檜的醜惡嘴臉,令人生厭。
朱元璋目光又落回到朱棡身上,滿意地道:“好,好,這才是真正的才學,既懂經史,又能舉一反三。棡兒,你有出息啦。”
朱棡已是滿麵紅光,忙道:“哪裡的話,兒臣這才到哪兒啊,主要還是恩師教授的好,恩師實在太懂教書育人了。他的每一句話都蘊含著許多的道理,讓他來教兒臣,兒臣都覺得屈才了。恩師便是教父皇,那也綽綽有餘。”
朱元璋臉上笑一下,嘴角卻又往下拉了一下,緊接著,終於又扭轉了嘴角,很勉強地重新掛起笑容:“不要口無遮攔。”
朱元璋說罷,腦袋彆到一邊。
那朱棣一臉無語,還沒輪到他呢,他也有很多道理可講的啊。
朱元璋則是看向了那劉智,似笑非笑地道:“劉卿家,伱看……朕的這幾個皇子,如何?”
劉智心如死灰,滿心的絕望。說實話……當著陛下和百官的麵,他實在沒什麼說辭了,隻好道:“晉王殿下聰明伶俐,教人驚訝。”
朱元璋道:“可你當初不是這樣說,你當初說他無心學業,成日混賬。”
“這……”此時的劉智,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朱元璋卻不打算就此罷休,於是接著道:“從前他無心學業,荒廢年華,可你看現在,自打跟著鄧千秋學習之後,便一日千裡,真是士彆三日、刮目相看!誰能想到,這才半個月,他已非吳下阿蒙了。那麼……你覺得鄧卿家與你相比,如何?”
劉智:“……”
朱元璋卻是突的板起了臉,冷聲道:“朕讓你回話。”
劉智打了個寒顫,雖是不甘不願,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陛下,鄧百戶……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朱元璋道:“什麼叫也不是一無是處?”
劉智隻好硬著頭皮道:“他能督促殿下們功課,確實令臣意向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