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劇烈的咳嗽聲傳來，眾人目光頓時被吸引離開，紛紛側頭朝旁看去，卻見咳嗽的是合歡老祖，之前往死裡吞食的丹藥，不光沒有起到作用，反而嗆到了她自己。
每一陣咳嗽，都咳出大量丹藥，還有她那已經腐爛的內臟，帶著濃烈到完全無法壓製的惡臭。
甚至。
就連她的，也已經開始腐爛，露出了小半骷髏白骨，看上去極其可怕。
這一次，合歡老祖似乎終於清醒了。
她那雙黯淡到已經沒有什麼光彩的目光，環顧了周圍一圈，隨後看向自己徒弟，提出了一個要求：
“給我一麵鏡子。”
聲音嘶啞，有氣無力，很是難聽。
合歡老祖明顯也注意到了，整個人怔了怔，但看自己徒兒一臉猶豫的樣子，還是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這是為師，最後的心願。”
這話讓人難以拒絕，可楚湘靈卻依舊有些不忍。
還是顧修。
取出了一麵銅鏡遞了過去。
“不要！”楚湘靈想要出手阻攔，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因為合歡老祖已經拿到了銅鏡，甚至還朝著顧修感激點頭：
“謝謝你，後生。”
顧修搖搖頭，什麼都沒說，倒是那合歡老祖拿著鏡子的白骨手臂開始顫抖起來。
猶豫良久，她終究還是鼓起勇氣。
朝著鏡中望了一眼。
隻是一眼，合歡老祖怔在原地。
那已經渾濁的雙眼都在這一刻，好似重新帶起了光彩，緊接著她又看了顧修一眼，重複了方才那句：
“謝謝你，後生。”
說罷，她伸出那森然白骨的手掌，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秀發，在鏡前看了許久。
看的很認真，很仔細。
良久之後，她似乎終於看夠了自己的模樣，緩緩將銅鏡反扣在地，隨即緩緩的盤膝坐下，看向楚湘靈：
“為師……”
“錯了啊。”
短短五個字，讓楚湘靈淚崩當場。
她捂住嘴巴，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眼前這個人是合歡罪人，因為她，合歡宗血流成河，因為她，冷師妹至今生死未知，因為她，合歡宗的祖師神像崩碎。
但……
她也曾是合歡宗最大的功臣！
她也是……
自己的師尊！！！
“我的時間不多了，接下來我要交代你三件事，你且聽好。”倒是合歡老祖，此刻顯得很是平靜，輕聲說道：
“其一，我死之後，將我名留合歡罪書之上，讓後世弟子以我為恥，驚醒後世子孫。”
“師尊……”楚湘靈瞪大眼睛。
合歡老祖卻隻是擺擺手，繼續開口：
“其二，紅衣肉身在我自囚之地溫養，至於殘魂……還在我的合歡花中，或許……或許還有救……”
說著，那朵帶給眾人無上壓迫的鮮花，此刻翩然飛舞，其上荊棘自動剝離，花瓣也開始片片消散，隻留下一根花蕊，飄落在楚湘靈掌心。
楚湘靈急忙小心翼翼接過，眼神之中重新帶起了幾分期盼。
倒是合歡老祖，此刻已經極為嚴肅再次開口：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你務必牢記！”
“若遇暗牖，決計不可為敵！”
啊？
楚湘靈瞪大眼睛，卻見合歡老祖搖搖頭：“暗牖勢大，防不勝防，與他們為敵……合歡必敗！”
“可是師尊……”
楚湘靈剛想說話，卻聽合歡老祖歎了口氣：
“我知你不會聽我的，所以，若是你當真要肅清暗牖，那便聯合各宗各族，不僅僅隻是北溟，掃清這幾個位置，或許可爭取時間……”
後麵的話明顯是在傳音，楚湘靈連連點頭，麵色嚴肅到了極致。
“記住，若是有得選，不要和他們為敵，就當他們……”
“不存在便可！”
合歡老祖說完這話，悵然的歎了口氣，她低頭看了看那麵被扣在地上的銅鏡。
伸手想要抓取。
但手伸出過半，她終究還是未曾拾起，隻是望了顧修一眼，又望了自己徒弟一眼：
“苦了你了。”
這話是朝著楚湘靈說的，眼神之中滿是複雜。
不過也僅僅隻是這一句，沒等楚湘靈回應，她便已經收回目光，抬頭望向天穹：
“欲求仙藥煉姹女，反作北邙山上塵。”
“可笑，可笑。”
“半身守正，心無雜念，暮歲之時，卻被那迷瘴引入了歧路。”
“可悲……”
“可悲啊……”
說到此刻，合歡老祖身軀，終究腐朽化作枯骨。
這一刻的楚湘靈，終於還是忍不住上前，想要為自己的師尊收殮屍身，可她剛剛接觸那皚皚白骨的時候，卻見合歡老祖的骨頭，竟然也在此刻崩碎當場。
在一陣青煙之中，徹底消弭。
楚湘靈淚水不斷湧出，她拚命想要抓取那一絲一縷，可最終卻連絲毫都抓不到。
最終隻能抓起合歡老祖最後碰到的那麵銅鏡。
翻開一看。
楚湘靈猛然一怔，目光下意識的望向顧修。
而與此同時。
天穹之上，屬於合歡老祖的至尊神像，卻也在此刻悄然出現。
隨即。
伴隨著那天鳴悲歌，崩碎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