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的風俗是,正月初一上門拜年的小孩子要給糖粒子,大人要招待煙酒跟芝麻豆子茶,女人就要吃瓜子點心。
往年,王雪媚嫌麻煩,從來不做芝麻豆子茶。
但今年蘇青桐做了,還買了那種白色的金邊茶花大肚茶杯,配著紅的黃的白的顏色,吸一口都是薑跟紅棗以及芝麻的香味,十分的誘人。
今年來蘇家拜年的小孩子明顯增多,甚至有幾個孩子已經來過一次了,又跟著彆的小朋友再來拜一次。
蘇青桐挑眉看著那幾個伸手問她要糖粒子的孩子,最終還是給了他們,這些孩子都精得很,知道蘇家的糖粒子好吃,都想著辦法多要幾次。
王雪媚其實也買了便宜的糖粒子,但蘇青桐總喜歡給小孩子高檔糖,大年初一又不好叱責她,隻好任由她揮霍,事情發展到後邊,左右隔壁生產隊的小孩子都跑過來拜年,家裡買的五斤飴糖很快就散完了三斤。
王雪媚心痛,到下午就再也不準發高檔糖了。
大初一就這樣熱熱鬨鬨的過去了,到大年初二的這一天,是出嫁的女兒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吉滿嬸在灶前忙碌,一邊炒菜切菜,一邊跟身邊的女兒說話:“七嬸子的女兒送了二十塊錢跟兩瓶五糧液還有三斤豬肉跟四包糖封子,比往年客氣多了,也不知道在哪裡發了財。”
王雪媚目無表情的看著鍋裡的紅燒肉,良久才說:“不過是嫁了一個砌匠,又有什麼好炫耀的,我家蘇秀乾可是老師,將來老了有退休金,還可以讓孩子接班繼續吃國家糧。”
吉滿嬸聽到這裡瞟了一眼滿臉不屑的女兒,突然就爆發了:“你家蘇秀乾是鐵飯碗不假,可你們混得還不如一個農村的手藝人,看看你們家欠了多少債。”
王雪媚卻有些不耐煩:“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又哪裡沒有好好持家?我帶著三個孩子還要種田種菜喂豬養雞,附近的女人做的還不都是這些事?”
“是啊,你勤快,家裡臟得都插不進腳了,那麼多菜土都不夠一家人的下飯菜,平時大手大腳慣了,有點錢就要吃掉花光,你們生產隊的人哪個背後不說你好吃懶做.........總之都是我的罪,找了你爹,生的孩子個個像他不爭氣。”
坐在地爐邊中槍的吉滿爺一頓,狠狠的抽了一口水煙不說話,妻子的嘴裡就沒有說過他好話,他早就習慣了。
王雪媚回答說:“女兒像爹命好,這不是你說的嗎?”
吉滿嬸頓時噎住:“你是命好,可做你爹娘的我一點都不好,養你這麼大,沒有得過你一點好,氣倒替你受了不少。
王雪媚也不好插諢打趣了,辯駁道:“我家小孩子都在長身體的時候,不給他們吃好點怎麼長得高,哪像我們小時候一樣,您舍不得給我們姐弟吃好的,除了王必文高點,我們三個都長成了矮冬瓜。”
吉滿嬸也惱了:“你是說你在娘家我虧待了你?”
王雪媚說:“我小時候吃得好的話,如今怎麼會欠吃?我記得十二歲的時候看見隔壁燉雞湯喝,眼紅得不得了,回家吵著要你殺雞吃,你倒好,養了十幾隻雞都舍不得給我們姐弟吃一隻,最後怎麼樣了,還不是被人偷了,你說你這麼小氣值不值當,辛辛苦苦養大的雞鴨寧願給人偷也不給我們幾個孩子吃,你還說不虧待我們。”
吉滿嬸一提起這樁往事就懊悔得咬牙切齒,如今女兒還要掀起這道舊傷疤,頓時氣得將鍋鏟往鐵鍋裡邊一丟:“你憑良心說,我雖然沒有大魚大肉給你們吃,但什麼時候斷過你們的頓數?你不知道那個時候生產隊餓死過人,你們姐弟四個能夠長大還不是我平時藏著掖著在緊要的關口救你們一條命,你們這些沒良心的,如今倒是埋怨上我了。”
王雪媚見母親發火了,不敢再說刺激母親的混賬話,連忙說:“我沒有埋怨你,那個年代都不富裕,你精打細算是好的,但我不忍心我的幾個孩子像我小時候一樣饞彆人家的東西也沒有錯,那種滋味我明白,太難受了。”,
吉滿嬸看了女兒一眼,也就不再說戳女兒心窩子的話了,畢竟是她唯一的女兒,從小心肝寶貝的養到大,哪裡舍得真掃她的麵子。
灶後燒火的王必光卻看不順眼了,陰陽怪氣的說:“你給你孩子吃香喝辣的彆人沒有意見,可你也不能拖累娘家人救濟你吧,有本事彆回娘家背穀子了,彆跟媽借錢了,你就是吃龍筋龍肉我們都不說你半句。”
王雪媚被媽擠兌就算了,如今被弟弟指責就不乾了,委屈的看向坐在地爐子邊吸水煙的吉滿爺告狀說:“爹,你看四伢這樣說我,讓我這個做姐姐的還有什麼麵子往娘家跑?”
吉滿爺從來就心疼女兒,剛才是妻子跟女兒掐他不好管,如今是兒子懟女兒那就不行了,如是狠狠的瞪了王必光一眼說:“你姐姐的事情輪不到你說三道四,你要看不慣你姐姐回家借穀子借錢,你就給我滾出去,不然閉上你的嘴。”
王必光忿忿不平的說:“你們就貼著她吧,不過是嫁出去的女兒,也不想想我都二十五六歲了還沒有結婚,家裡都被蘇家搬空了,我拿什麼結婚?”王必光越說越來氣:“乾脆我去彆人家做上門女婿算了。”
“你想去就去,我們沒有攔著你。”吉滿爺平素痛愛女兒出了名,當年女兒犯錯,也是他執意留下女兒肚子裡孩子的性命,要不然,吉滿嬸三碗墜胎藥哪裡打不下來一個胎兒。
從隔壁家拜年回來的蘇秀乾一走進廚房就感覺到了屋子裡邊的氣氛有些凝滯,想要說的話都收了回去了,這邊吉滿爺和吉滿嬸見女婿回來,自然裝得一派祥和,隻有王必光賭氣丟下手裡的燒火鉗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