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鳶坐在台階上,托著腮看著落日跌進地平線,隱入海麵,橙色漸漸褪去。
遲瑜遞了一瓶水給顧鳶,“休息好了?”
接過水的顧鳶一頓,“這就回去?”
遲瑜敞著雙腿坐下,手肘搭在膝蓋上側著身看過來,散漫道:“還早,趕在9點之前送你回去。”
顧鳶擰開瓶蓋喝了口水,抬睫時遠處已經變成大海的藍,天色也驀地暗了下去。
“對了,晚上布丁吃什麼?”顧鳶打開手機,已經七點多了,“你出來的時候給它留……”
在遲瑜的凝視下,顧鳶的聲音逐漸減小。
“飯了嗎?”
“放肖毅家了,他以前養過貓,會照顧。”遲瑜嗓音淡淡地說著,從顧鳶手裡抽出瓶子,擰開瓶蓋喝了起來。
顧鳶欲言又止。
她喝過的。
遲瑜把手機給顧鳶,“肖毅隔五分鐘就發消息彙報情況,看一下。”
顧鳶接過來輸入密碼,映入眼簾的是她的照片,照片裡她還是短發,看穿著是高一她在大廳迷路那次。
“你那天還偷拍我了?”
“光明正大地拍,我以為是隔壁初中生走錯了,打算找老曹給送回去。“遲瑜說著抬手把空瓶子丟出去,哐當一聲,正好落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顧鳶啞然,打開微信肖毅果然發了好幾條消息。
【jpg.你兒子脾氣還挺大,跟你真像】
【jpg.你兒子在瞪我】
【jpg.你兒子想媽媽了】
……
看完了消息,顧鳶從微信退出來,遲瑜不知道去乾什麼了,顧鳶想了想,點開他的相冊。
有個相冊的命名是Q,顧鳶點開,竟然都是她的照片。
顧鳶滑到最下麵開始看,最早的一張是她去報道那天趴在曹軍平辦公室的窗戶上的,看視角應該是在樓下拍的,那天在樓下的人……是他?
顧鳶繼續往下翻,是她坐在操場的看晚會的。
顧鳶想起那天好像下雨了,所以、那把傘是遲瑜塞給她的。
顧鳶眼睫輕顫,心臟像是捏住了一樣,有一瞬的停滯。
顧鳶一張一張地翻,一開始都是一些背影照,到了後來是她的側臉照,有晚自習做題的,有課間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有她去講台上說話的……
還有一些是在療養院的,有一些是路上的,有一些是圖書館的……
等顧鳶翻完照片,怔了一會兒都沒有反應。
“怎麼了?”遲瑜拿了一個棉花糖遞到顧鳶眼前,“吃完再帶你去個地方。”
顧鳶斂眸,把手機還給遲瑜,視線落在他的手上,“你怎麼沒給自己買?”
“我不愛吃甜的。”遲瑜淡淡地說完,牽著顧鳶的手站起來,驀地俯身靠近她,眼睫垂下,“真要跟我走?”
顧鳶盯著他看了須臾,點頭,“走吧。”
也不是顧鳶不害怕,顧鳶知道遲瑜不是亂來的人,她相信他。
吃完棉花糖,顧鳶戴好頭盔坐上後座。
遲瑜接了一個電話,沒說幾句就掛了,回來幫顧鳶扶了扶頭盔,變魔術似的拿出一件外套給顧鳶。
“先穿上,等會兒可能會冷。”
顧鳶把衣服穿好,留了拉鏈沒拉,看遲瑜坐好了,雙手自動抱住他。
“我好了,走吧。”
路燈都亮了起來,夜裡的城市依然喧囂,顧鳶抱緊遲瑜,輕輕問了一聲,“你不冷嗎?”
遲瑜簡扼道:“我熱。”
“你穿的短袖熱什麼,而且騎車的話風吹過來不是應該很涼嗎?”顧鳶說著手掌貼在遲瑜身上,若有所思道:“你身上好像是有點熱。”
遲瑜:“……彆摸。”
顧鳶:“?”
……
停好車,遲瑜帶著顧鳶走到了一個小山坡上。
顧鳶把衣服拉鏈拉好,抱著膝蓋坐下,遲瑜抬起她的下巴,笑道:“草有什麼好看的,抬頭看。”
“嗯?……這是……”顧鳶怔住,“好漂亮,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
遲瑜僵了幾秒,嗓音有些虛,“以前逃課出來玩的時候發現的。”
“逃課?晚自習嗎,來這兒做什麼?”顧鳶有些納悶,“你們來看風景?”
遲瑜的嗓音更虛了,半晌吐出兩個字,“喝酒。”
顧鳶抿唇,盯著他看了須臾,轉身扭頭坐好。
遲瑜往顧鳶那邊挪了挪,“生氣了?”
“沒有。”顧鳶停頓了幾秒,說道:“不過我能知道你以前為什麼要逃課去喝酒嗎?”
遲瑜輕歎了口氣,瞳眸漸淡,“我跟你說過,我爸在我五歲的時候就走了,但更準確地說,他是跑了。”
顧鳶偏眸看過來。
遲瑜繼續說道:“我媽媽大學畢業就被迫和我爸結婚了,因為他願意出五萬的彩禮,而我舅舅正好需要這筆錢娶老婆。我爸有一間鋪麵,婚後我媽媽把它弄成了飯館,我媽媽手藝好,飯館的生意也好,那個時候家裡也過的富裕。後來我出生,印象中我媽媽要忙到很晚才會帶著我從飯館回家,而我爸回家的更晚,很多時候都是喝醉了,然後就打我媽媽,第二天他就會跪下來求我媽媽原諒,晚上又是喝醉,又打,醒來又跪。”
顧鳶捏住遲瑜的手,無聲安慰著他。
遲瑜笑了下,“或許是老天有眼,後來他染上了賭,被人催債,還不起就跑了。”
“可是你爸跑了,那些人沒有去找你們嗎?”顧鳶雖然沒有遇到過,但也知道當父親的跑了,催債的人就會找妻子要錢。
“所以我說老天有眼。”遲瑜伸手攬住顧鳶的肩膀,笑道:“催債的人來了之後,我媽媽明確表示在我出生後他們就離婚了,而賭債是我爸離婚之後欠下的,所以錢不用我們還。”
“阿姨應該是早就看出來了,所以一早就做了打算。”顧鳶心疼地抱住他,“都過去了。”
遲瑜扯了扯嘴角,把腦袋埋在顧鳶的肩窩裡,“也可以這麼說,但我爸之所以願意離婚,是因為飯館一直在他名下,我媽媽相當於給他打工,而且每個月必須要給他一筆錢,他之所以打我媽媽,就是為了要錢。”
顧鳶唇線僵直,抱緊他說道:“所以他宣告死亡後你繼承了飯館,而你救雲清出了事,阿姨又把飯館賣了。”
“是。”遲瑜把腦袋在顧鳶身上蹭了蹭,嗓音低沉,“我爸走後,我媽媽就更忙了,結果在我十歲的時候我媽媽生了病錢也花光了,還好有個好心人幫忙,我媽媽這才好了起來。”
顧鳶抬起腦袋,眉目帶笑,“阿姨的福氣還在後頭,你現在這麼棒,她一定很欣慰。”
遲瑜忽地笑了下,“還好,我媽對我的管教一直是放養為主,隻要品行不出問題,都是隨便我造次。”
“阿姨這麼好。”顧鳶有一丟丟的羨慕,“薑女士管我可嚴厲了,老顧、他還好。”
“所以啊。”遲瑜長長地籲了口氣,“我就開始跟著同學逃課喝酒了,另一方麵,我也是想試試這東西喝了真的會變成畜生嗎。”
“那會嗎?”顧鳶眼眸亮晶晶地看著他。
“不會。”遲瑜肯定道:“除非他本來就是一個畜生。”
顧鳶點了點腦袋,“那你上次裝醉的事……”
“我錯了。”遲瑜認錯的態度很快,轉而又道:“我就是有點不開心,那個陳哲明早就喜歡你,那天你們在一起跳舞,他分明就看到我了,還故意挑釁。”
“哦——”
顧鳶鬆開他坐好,視線帶著打量,“所以那個時候給我桌子上放牛奶的人是陳哲明?”
遲瑜神色僵硬,“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顧鳶唇角的笑更大了,“本來是想詐一詐你,結果還真是。”
遲瑜:“……他再沒找你吧?”
顧鳶歪著頭湊近他,“如果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