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雲河郡,廣陵城。
杏黃醫館後院。
仲春時節的暮色中,庭院內的大槐樹枝葉茂盛,蒼翠欲滴。
一個素裙少女正在庭院中修煉劍法,耀眼的劍影重重疊疊,在晚霞中泛著虛幻的色彩。
少女一遍又一遍練劍,似不知疲憊。
直至體力衰竭時,這才停下手中動作,坐在了老槐樹下。
也不知妹妹如今可好,她以前每隔半個月,就會寄來一封信的,可這次卻足足延誤了四天時間。
少女坐在那,輕聲自語,仿似在跟老槐樹傾訴心事。
不過,妹妹在大夏皇都九鼎城,身旁有諸多高人照拂,想來不會遇到麻煩的。
這世道愈發險惡,誰也不知道,危機何時會來臨,但不管如何,我定會照顧好父母和族人。
哎,若能找人說說話就好了
少女說到這,情緒有些低落,眼神黯然。
她叫文靈昭。
曾是廣陵城年輕一代的天之驕女,天賦卓絕,也曾進入袞州第一勢力天元學宮中修行。
但那都是以前。
如今的她,居住於廣陵城,一邊照拂父母和族人,一邊刻苦修行。
隻不過偶爾,也會寂寞和悵然。
畢竟,廣陵城隻是大周境內一個不起眼的偏僻小城。
哪怕璀璨大世來臨,也沒有帶給廣陵城多少改變。
在這裡修行,既沒有多少修行資源,也沒有師門可傳授妙法。
一切都得靠自己。
若僅如此,倒也罷了。
真正讓文靈昭悵然和苦澀的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天之驕女,反倒成了廣陵城中的一個笑話。
原因和一個男人有關。
那個男人,曾是青河劍府的棄徒,一個無法修煉的廢人,是廣陵城人人譏笑的上門女婿,也是她的未婚夫。
隻不過時過境遷,那個男人早已是名震蒼青大陸的傳奇人物,曾劍壓大世三萬年,殺到世間無人敢稱尊!
哪怕那個男人已經銷聲匿跡一年多的世間,可至今在蒼青大陸上,兀自流傳著有關他的種種傳奇事跡。
尤其是在大周修行界,更是將那個男人視作神明般的存在!
而那個男人越耀眼,就襯得她越暗淡。
原因就是,當年,她曾百般抗拒那門婚事!
到如今,在這廣陵城內,人人皆譏笑於她,視她有眼無珠。
文靈昭也曾為此黯然神傷。
可如今,她已經習慣了,也看淡了。
世俗人終究是愚昧的,遙想當初,那個男人何嘗不曾被他們譏笑和看不起?
現如今,我才真正體會到,他當年入贅我文家時,所遭受到的處境何等窘迫和不堪,將心比心說來容易,可若非真正遇到相似的處境,終究體會不到其中的苦澀。
文靈昭雙手抱著膝蓋,清眸望著遠處晚霞,輕語道,以前,我備受打擊,一直躲著他,避著他,逃避著過往的一切,可如今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跟他認真地道一次歉,不求他會改變對我的看法,但求我自己可以真正的心安
嘩啦~
忽地,老槐樹滿樹枝葉嘩嘩作響,似是歡喜和雀躍。
文靈昭一怔,似有感應般,扭頭望向遠處。
可卻什麼也沒看到。
老槐樹,你莫不是聽懂了我的心思麼?
文靈昭笑起來,輕輕拍了拍樹乾。
而後,她長身而起,正欲繼續煉劍。
忽地,一條青碧的槐樹枝椏垂落到她麵前,一片葉子上湧現出一行行字跡:
仙師說,他知道了。
文靈昭清眸睜大,嬌軀微顫。
難道剛才那男人曾出現過?
許久,文靈昭深呼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她目光掃視四周,清麗略顯消瘦的玉容上,浮現一絲感激,輕聲道:謝謝你。
老槐樹在嘩嘩作響,綠霞如濤,遠處夕陽如火,瑰麗無方。
文靈昭忽地感覺,內心有著一種枷鎖徹底打破了,內心說不出的安寧,唇邊不由泛起一絲解脫般的笑意。
夕陽下,蘇奕衣袂飄曳,漫步而去。
他從沒有恨過文靈昭。
倒並非心胸豁達,而是根本不在意這點小事。
從當初解除和文靈昭的婚約之後,他就再沒有想過這件事。
可直至這次返回大周,不經意間在廣陵城走了一遭時,他這才意識到,原來當年的事情,竟成了文靈昭內心的塊壘。
這倒是讓蘇奕頗為感慨。
人的處境不同,往往會改變對事情和事物的看法,心境也會由此而悄然改變。
從這一點來看,文靈昭絕非壞人。
遺憾的是,他們之間縱使曾有一紙婚書,也注定有緣無分。
半天後。
蘇奕抵達大周皇都玉京城。
遠遠地看了一眼正在忙於處理家國大事的周知離,便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