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談至此,氣氛忽地變得沉悶下來。
蘇奕自顧自喝酒,沒有說什麼。
宙燁天尊則在沉默,明顯在想著什麼。
事情都已說開,草蛇灰線、來龍去脈,儘數都已得到解答。
半響,還是宙燁天尊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道友為何不動手?」
蘇奕想了想,說道:「事情並非沒有可回旋的餘地。」
哪怕之前曾被宙燁天尊針對和阻截,他也對宙燁天尊談不上恨。
歸根到底,立場不一樣罷了。
換做他是宙燁天尊,也斷不會妥協,將早已和自己性命融為一體的日晷拱手讓人。
更彆提宙燁天尊還曾在守山者的請求下,幫過他的忙。
可出乎蘇奕意料,宙燁天尊搖頭道:「不,你我之間,今天必須死一個才行。」
「為何?」
蘇奕眉頭微皺。
宙燁天尊笑起來,道:「我的性命和日晷融為一體,而你要參悟太始神焰,就必須真正執掌日晷,你覺得我會向你低頭嗎?」
蘇奕明白了。
此刻的宙燁天尊,就像日晷的器靈,若自己想真正掌控日晷,就必須讓宙燁天尊臣服。
宙燁天尊何等存在,他的風骨和尊嚴,讓他寧可赴死,也不會臣服和妥協!
這是一個死結。
除非自己這次放棄太始神焰,或者有辦法幫宙燁天尊真正從日晷中脫困,否則的確很難妥善處理此事。
一時間,蘇奕也不由沉默了。
宙燁天尊卻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道:「道友無須猶豫,隻要你以輪回力量徹底封禁日晷的本源力量,足可以將我徹底抹除掉。」
「之後,你便可重新祭煉日晷,以此寶的力量感應到太始神焰的氣息。」
聽到這,蘇奕忍不住道:「甘心否?」
一句話,三個字,卻像一把刀般戳中宙燁天尊的心事。
他神色一陣明滅不定,最終笑著搖頭:「在我最巔峰時,最渴望的便是將太始神焰掌控,讓另一隻腳也踏進命運長河中。」
「如此,我便可以真正從神域超脫,以不朽之軀證道永恒!」
「但,太始時代落幕時的那一場浩劫,徹底擊碎了我的一切渴望。」
「之前我已告訴你,我對太始神焰心存不可撼動的執念,看得見,卻一直得不到,稱得上世間最殘忍之事。」
「可你不懂,讓我淪落到如今這般地步的,恰恰也是太始神焰!」
「因為那一場太始浩劫……本就是由太始神焰所引發。」
說著,他滿臉的蕭瑟和苦澀,「所渴望的,所看到的,非但得不到,還毀了你的道軀、讓你淪落到如器靈般的地步,還真是……造化弄人!」
這一刻,蘇奕忽地想起一句話:「心有所執,必為所執所累。」
宙燁天尊的確很慘。
他所執著的是他孜孜以求的道途。
但,偏偏是這條道途,毀了他的一切!
旋即,就見宙燁天尊豁達地笑了笑,道:「不過,在此地苟活的這漫長歲月中,我已想明白了,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因果之劫,皆因所求。」
「歸根到底,當年我以日晷稱尊天下時,就已注定踏上了一條強求不得的道途。」
「故而,我將一切心血都用在了栽培那兩個弟子身上。」
「青牛性情看似魯莽暴烈,實則心性最接近於道,不受雜念所困,他的缺陷很明顯,但也因此,暗合‘大道有缺,人遁其一,之數。」
「紅鯉你見過的,
那丫頭無論天賦、底蘊,還是心智,足可驚豔古今,冠絕一個時代,唯一的缺陷就是……以後注定將承受和自身相對應的劫數和命途,怕是會吃不少苦頭。」
宙燁天尊談起這兩個徒弟時,神色間儘是溫和,隱隱有為其驕傲之意。
可在蘇奕看來,這番話就像在叮囑後事似的,不禁一陣啞然。
眼見宙燁天尊還要說下去,蘇奕笑著打斷道:「這若是臨終道彆,就無須說了。」
宙燁天尊一怔。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他難得遇到蘇奕這樣一個能聊得來的「道友」,難免感觸良多,說了一些注定在其他人看來很不符合身份的絮叨話。
可他沒想到,蘇奕竟然不想聽了。
蘇奕道:「我有個辦法,或許可以解開這個死局,不過卻需要閣下幫忙。」
宙燁天尊訝然道:「請道友詳細說來。」
蘇奕不假思索道:「很簡單,有你來動用日晷之力,借用太始神焰來攻擊我。」
宙燁天尊:「?」
蘇奕抬手將日晷交還給宙燁天尊,道:「快開始吧。」
宙燁天尊看了看日晷,心中翻騰,再看向蘇奕時,眼神都已發生變化。
日晷若被輪回封禁,就等於也把他的殘魂封禁,生死完全由蘇奕拿捏。
可現在,隨著蘇奕將日晷交出,不止讓宙燁天尊脫困,還擁有反擊之力!
這對蘇奕而言,無疑太危險。
可偏偏地,他渾不在意地這麼做了!
這讓宙燁天尊如何不震動,心中油然感慨,這位蘇道友,無愧能被守山者那般看重!
……
片刻後。
日晷在宙燁天尊掌間轟鳴,時光之火湧現,照亮日晷表麵刻度,一道晷針隨之在那代表十二時辰的刻度上瘋狂旋轉。
轟隆!
這一刻,整座日晷城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