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缽盂突兀間鎮殺而下,無儘的梵火構建出八部浮屠的景象,一舉將萬劫帝君整個人籠罩其中。
鴻靈精神一振。
萬劫帝君已經在劫難逃了!
可就在這一瞬,萬劫帝君的神色卻變得無比平靜。
他抬起右手,虛托向天。
那瘦高偉岸的身影上,則爆綻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毀滅波動。
“這天上地下可知道,我也曾風華蓋世,傲絕群倫啊……”
萬劫帝君輕語,“哪怕死,也不能讓人看不起了……”
轟!
他身軀轟然燃燒。
虛托在空中的右手間,像撐起一道災劫力量凝聚而成的大山,竟是擋住了那鎮殺而至的黑色缽盂!
三世佛眼瞳收縮。
鴻靈俏臉頓變。
兩人幾乎是同時,朝遠處退避。
轟——
萬劫帝君的軀體驟然化作無儘的劫光,撕裂天宇,擴散十方。
那等一擊,讓整個萬劫禁地轟然巨震。
不知多少山嶽轟然傾塌,大地都在沉淪。
雖然三世佛和鴻靈第一時間就遠遠退避,依舊遭受到可怕的衝擊。
鴻靈道軀破損,唇中咳血。
三世佛要好上一些,可也被這一擊震飛,身影踉蹌,頗為狼狽。
“可惜了。”
那天地間,毀滅力量肆虐中,萬劫帝君輕歎。
他道軀已毀,隻剩下一縷殘魂,就像風中搖曳的殘燭,隨時會消散。
這一刻,他不再理會任何人,目光看向了那遠處的無道禁區。
很久以前,他曾立下宏願,要殺出萬劫之淵,君臨命運長河之上,以自身所執一切命劫之力,為天下開辟新的規則秩序。
要讓一切生靈,皆被約束,不能肆意胡為,否則必遭命劫!
要讓所有修道者清楚,劫數就像修行道途上不可觸碰的鐵律!
要讓……
可惜,隨著一個老和尚的到來,阻撓了他的道途。
老和尚心有大慈悲,不忍天下災劫頻發,生靈塗炭,故而身懷“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無畏禪心,選擇以自身鎮壓萬劫之淵!
那老和尚,便是無寂佛。
一個真正的得道高僧。
於是一場持續千古的大道爭鋒,就此拉下帷幕。
而今回顧往昔種種,萬劫帝君心中已沒有任何仇恨和不滿,反倒有些懷念。
懷念和無寂佛大道爭鋒時的時光。
能與之成為大道之敵,幸,也不幸!
而後,萬劫帝君忽地想起一個書生。
那書生仗劍而行,瀟灑風流,一人一劍,便橫行萬劫禁區,在他和無寂佛的眼皮底下帶走了命書。
那書生,名叫蕭戩。
臨走時,他隻說了一句:“大道有敵,何其幸哉!蕭某人祝兩位道分高低,善始善終。”
當時,萬劫帝君嗤之以鼻。
道分高低,他認可。
善始善終,癡心妄想!
而今回憶起來,卻品砸出不一樣的滋味來。
“後悔嗎?”
悄然間,一道淡然的聲音響起。
極遠處,三世佛和鴻靈眼眸一凝,看到在那無儘黑暗中傲立天穹下的蘇奕,在此刻悄然睜開了眼眸。
那峻拔的身影上,湧動著難以言說的大道光澤,不再璀璨刺眼,卻給人以“圓滿無漏,無懈可擊”的超然之感。
仿佛,那萬古的黑暗被他踩在了腳下,一切大道都在身前臣服!
根本不用想,蘇奕已經破境成功,於生死之間涅槃,於萬古黑暗中證道!
一股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在三世佛心頭起伏,掀起波瀾,破天荒地有些失態了。
鴻靈抿著唇,緊握玄機鏡,終於意識到,為何當初自家祖師得知蘇奕的事情後,會視之為大道之敵。
此人……
的確太過可怕!!
“後悔?”
萬劫帝君搖了搖頭,那虛幻般的殘魂身影猶自傲立在那,從容自若。
“我不是敗在三世佛手中,也不是敗給了無寂佛,何須後悔?”
萬劫帝君笑了笑,凝視著遠處的蘇奕,道,“我……隻不過是敗給自己罷了。”
話語間,儘是釋然和豁達之意。
可那殘破的魂影,在這天地間卻平添一抹蕭瑟和悲涼之意。
一如夕陽殘照,垂暮之時,再不是旭日東升,獨照天下的風采。
說完,他邁步走向了無道禁區。
那殘破的魂影,當進入那籠罩在無道禁區的黑暗中時,就像落日被黑夜吞沒,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他此生執掌萬劫,主宰此地,卻未曾走進那無道禁區中的黑暗。
而今,他來了。
就那般走進黑暗中,和自己一生作彆。
不曾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