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南風被兩人的反應逗樂了,笑了一陣才正色說:“就鏈接的穩固程度而言,肉|體結合其實優於精神結合,一旦構建起來也不需要精密儀器定期維護,更加省事。但除非當事人申請或是意外狀況,新塔還是主張精神結合。”
夷承追問:“為什麼?”
“即便是結合前相處默契又愉快的人,也可能在結合之後發現彼此並不合適。可能的理由有很多,精神圖景特性差異太大、無法同調,共享情緒之後一方無法承受,沒法完全互相坦誠反而造成危險……又或者隻是單純因為,其中一方、甚至是雙方都逐漸發生了改變,不再適合彼此。”南風的口氣很柔和。他像是在敘述自己的事,又像是在回顧他這麼多年來目睹過的他人經曆。
花善笑垂眸。
她明白南風在說什麼。畢竟她其實也在為這樣的可能憂慮。夷承和她現在的關係都尚未厘清,更不用說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夷承側首看她,眼神一凝。
南風見狀微微一笑,平和地繼續說:“當然,並不是說你們會變成這樣。但是既然被推到了首席的位置上,我就會按照我的想法來製定規則。我不覺得數據啊結合的效果啊這種東西可以決定一切。初代那會兒,覺醒能力的人很少,構建精神鏈接的技術還很原始,又正逢戰亂時代,和誰結合大部分時候真的就是一輩子的事,即便不合適也必須找出一條共存的路來。但現在和以前不同。”
“我相信有人確實一開始就找到了自己缺失的另一半。但大多數哨兵和向導並非生來就是彼此的靈魂伴侶。即便是觸發結合熱因而結合的神啟者,他們也可能要經過許多磨合、爭吵,才成為了彼此的靈魂伴侶。而有些單單從數據來說並不那麼合適的搭檔,也能僅僅因為不願意放棄彼此成為彼此的唯一。不管是哪種,我都尊敬他們的意誌和決心。”
南風說著停下來,等待他的話語充分沉澱。
花善笑點了點頭:“嗯。”
“但另一方麵,我不覺得每個人都有必要經受這樣嚴苛的考驗。覺得搭檔不合適就換一個也是一種選擇。不同的活法而已。而我身為首席向導,該做的事是把選擇的自由給你們。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區相較有些地方,通過解除鏈接的申請的政策要略微寬鬆一點點。其他區和我意見完全相反的人也一抓一大把。”
南風這麼說著,換回調侃的口氣:
“當然,因為隨時可以換人所以不把尋找搭檔這事當真也不行。那樣人事中心估計要天天擠爆。新塔擁有的技術隻是給了所有人更多選擇的餘地。‘合適的’搭檔出現的時候不會有什麼奇特的現象,比如身上帶著聖光、或者周圍飄起花瓣之類的。”
片刻的寂靜。
說什麼好像都不太合適。
南風見狀摸了摸下巴,再次切換氣氛:“好了,來自中年大叔的說教到此結束。還有彆的問題麼?”
考慮到對方是首席向導,夷承還是先禮貌地征詢了一下:“我能提個略微私人的問題麼?”
“彆客氣。”
夷承就沒客氣,直接問:“你當初是怎麼找到現在的搭檔的?”
南風似乎覺得夷承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很有趣:“說來話長。簡單來說的話,我和搭檔的情況和你們有一點點相似吧。”
夷承沒有繼續問下去:“這樣。”
“那麼,結合之後,有種怪怪的忽強忽弱的不安的感覺,這是正常的現象嗎?課上沒提過會有這種反應。”花善笑問著問著就有點不自在。
她知道夷承在看著她。但她不敢轉頭。她不知道夷承是否有同樣的感覺。
南風了然頷首:“剛結合之後,如果搭檔互相遠離就產生這種感覺。我的一位老師將它叫做‘喪失感,’成為搭檔並不單單是多了鏈接一頭的另一個人,有時更像某一部分成為了搭檔的一部分。因此一旦遠離,就感覺若有所失。嚴重的話還會有生理症狀,疲勞發熱之類的。這很正常,之後就會逐漸習慣。”
這解釋讓花善笑雙頰發熱。
夷承又在桌子下碰到她的指尖。善笑立刻慌張地縮手。他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目視前方。也許隻是個意外。她莫名有點愧疚。
南風以有些懷念的口氣說道:“說白了,你們現在該做的,就隻有加深對彼此的了解、好好磨合這一件事。雖然可能會……一定會吵架,但好好享受這個過程吧。按照章程也會有一些針對這方麵的訓練,不過私下的接觸和交流同樣重要。”
半拍的停頓。
“還有,要做好安全措施。”
“……?!”
“咳咳……”
“時間差不多了。希望之後還有機會和你們聊天,下次的話,我可以把我和搭檔的故事稍微多說一點給你們聽。”
兩人離開谘詢室,麵對麵站在人事中心貼著各色手工海報的走廊上,片刻無言。
不論是紙麵上還是事實上,花善笑和夷承都真的是搭檔了。
正式蓋戳之後,善笑反而沒什麼實感。
“安全措施的--”
善笑連忙打斷:“我吃過藥了。”
夷承頷首,略微彆開臉:“抱歉。”
也不知道到底在為什麼道歉。
原來他也會難堪啊。花善笑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感覺平衡了一些。她主動拉了拉他的衣袖:“關於搭檔關係的事……”
“?”
“能不能暫時不要說出去?”
夷承微微眯起眼睛。
“不然小原那裡前腳成了,我們就……”她咬了咬下唇,“怪尷尬的。”
“你想瞞多久?”
“最多一周吧……之後訓練內容也會增加搭檔一起的內容,再瞞也瞞不過去。一周行不行?”花善笑往他手臂上略微倚靠一下,低低地補上,“那期間,我也會好好想想的。”
夷承竟然爽快地答應了:“嗯。”
她從睫毛下窺視他的神情。夷承現在在想什麼?他對於搭檔關係是怎麼看的?他對她……這念頭一動,就抓耳撓心,目光都可疑地偷摸起來。
與夷承視線撞個正著。
--我想知道。
他現在是否也和那時候一樣,想要知道她在想什麼?
“怎麼了?”
“沒什麼。”
夷承顯然沒信,但沒追究。
花善笑愈發吃不準他的態度。一會兒仿佛要追究她的心思刨根問底,一會兒又明顯地由著她去,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敷衍。
他遊刃有餘的態度讓她略微不快。
夷承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她不習慣示弱,更不習慣在一段人際關係裡當受牽製的那一方。話說一半,舉止裡全是引她多想的鉤子,她的心確實蠢蠢欲動起來,像失序的鐘擺,每一下都不知道要蕩漾到哪裡。
夷承這時卻又擺出無表情的臉沉默不語,仿佛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更氣人的是她竟然跟著他的拍子跳起舞來。被探究時慌張關上門,過門不入時又開始惴惴地在意為什麼他不多往裡看一眼。
這樣真的很有趣麼?也許從夷承的角度看來,的確挺有娛樂價值。
花善笑越想越惱火。
不如直接挑破,問明白夷承對她是怎麼想的,又想要她怎麼回應。這才是她一貫作風。
不不,不行。這個念頭一起來就被掐滅了。
那樣不就搞得好像她在意他的想法在意得不得了,根本沉不住氣。
不是這樣。才不是這樣。
花善笑撞上了思考中的一堵牆:她現在對夷承是什麼想法?
確認喜歡季禮侑是那麼簡單明了,彎彎繞繞的全是外界條件迫不得已。但擱到夷承身上,就是一團亂麻。畢竟他們一開始是“同盟”是“戰友”,比熟人多一個兩個秘密,又比普通朋友少了坦蕩自然的起承轉合。還要再加上結合熱一道坎。比把整袋的毛線團扔給仔貓還要糾纏不清。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心浮氣躁究竟是什麼,貿然挑開隻會被狠將一軍。
不想認輸,目前還不想。
“怎麼?”
見花善笑長時間沉默,夷承出聲問了一句。
她竟然因此就稍微氣平。但還是心有不忿,較勁似地想:
那就耗著吧,看誰熬得過誰。
善笑當先邁開步子:“我有點餓了。”步子略微停頓,她問:“雖然快中午了,但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飯?”
“好。”
一直說著要請客,她還從沒和夷承單獨一同吃過飯。
但在那之前。
“啊。”
花善笑和夷承在門廳迎麵碰見了熟人。
一旦到了二月,感覺全聖所的人都在往人事中心跑。
“笑笑?”原好驚訝地看了夷承片刻,將視線挪回善笑身上,又回頭以詢問的目光向身側的季禮侑尋求看法,“難道--”
看起來,今年情人節跌宕起伏的怒濤餘浪還有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