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這樣還來得及,在她斷氣之前如果能成功轉化,那她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無、無慘大人……?”
那隻鬼並不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命運,還在試探著叫貴人的名字,難道說這次無慘大人來是要找他嗎?
可為什麼看起來他在把自己的血給那個人類的女人?
吸收了新鮮的血肉,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轉變,果然嬰兒就是不一樣,選擇這樣一個人來突破自己的瓶頸真是太正確了。
“你居然還好意思叫我的名字。”
鬼舞辻無慘緩緩轉過頭,除了當年認為那個醫生在欺騙自己時,他還從未有這樣暴怒的時候,幾乎連人類男性的擬態都無法維持,頭發逐漸變成白色,他已經完全轉換成了鬼王的模樣。
“是誰讓你動她的?”
“什、什麼……?她是誰,無慘大人,您在說什麼?”
剛剛進食之後的倦怠讓他一時間還無法思考明白無慘話裡的意思,正在變強的身體隻讓他覺得飄飄欲仙。
“我的能力又增強了,按照您說的殺死更多人類變強,我做到了,無慘大人,我——”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他的頭部就直接飛了出去,身體還維持著伸出手的上一個動作僵直在那裡。
僅僅這種程度對於鬼來說是死不了的。
無慘盯著那個還根本辨彆不出狀況的鬼,眼裡的殺意不減。
他確實還不能殺他,他要他活著,然後慢慢把他折磨至死,不然自己難解心頭之恨。
那隻鬼掙紮著,身體向外走去,沒有頭部的軀體移動著想要重新和另一部分完整地合為一體,看起來古怪可怖。
可惜,下一秒他的身體也分成了好幾塊,他甚至沒能看清鬼舞辻無慘出手的瞬間。
“等我一會兒再回來處理你的事情。”
無慘居高臨下地望著地麵上被分成幾塊的鬼的身體,那個屬下還在徒勞地想要把碎片拚接到一起,可分的太碎的四肢根本沒有辦法支撐起來再次運動。
在高聲的疑問和哀嚎中,無慘重新把視線放回床榻上。
那個孩子已經被她成功地誕下來,可現在已經是個看不出形狀的死嬰了,它的一部分已經被鬼吃掉,甚至連彌生自己身上也有各處的傷口,肉質細嫩的地方幾乎被啃食殆儘。
他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勉強深呼吸了幾次之後,終於強忍下內心的怒火。
自己的血正在慢慢地起作用,床榻上昏迷就要斷氣的女人胸脯起伏的幅度變大了,那些傷口也重新長出新的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速再生。
彌生正在變成鬼。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不久以後就會成功,隻是……她的孩子已經沒有救了。
*
她覺得自己的渾身都好痛,骨頭裡麵像是燒著了一樣,好像被放在火上烤,全身四處沒有一個地方能免除這種痛苦。
彌生大口呼吸著,但卻幾乎隻有進氣沒有出氣。
她現在隻想去死,隻要能讓她擺脫這種疼痛,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自己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她睡著了,卻記不得睡著前的最後自己在做什麼。
唔,好像是剛剛被迪亞波羅吵醒了,他和自己說可以再睡那麼一小會兒。
他在陽台上摘一些羅勒葉,說中午起來之後吃雞肉披薩,等做好了午飯他會再叫她起床。
可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如果還是在睡懶覺的話,透過眼皮應當會感覺到一種橙黃色,那是陽光的顏色。
身上隻覺得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冷是衣服被打濕透進皮膚裡的涼意,熱是身體本身從股縫裡散發出的滾燙。
不,不對,迪亞波羅不是已經死了嗎?
自己……也死了,她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一些混亂的詞語和人名突兀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刺繡、書法、珠世、無慘、田埂、結婚……緣一。
對了,是緣一。
她懷孕了,馬上就要生產,緣一離開去找產婆了,自己就在家裡麵等著他回來。
然而睜開雙眼之後,她卻發現是有些陌生的景色。
這裡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曾經居住過的任何一個地方,然而她確信自己見過這裡的模樣。
遲鈍的大腦運轉了一會兒之後,彌生發現這是自己結婚時和緣一一起來過的神社。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身上火燒一般的疼痛又是怎麼回事?
“你醒了。”
一個冷淡的聲音傳來,彌生猛地回過頭去,瞳孔放大了幾分。
是鬼舞辻無慘。
他是男性的打扮,身上上好的和服麵料全部被打濕,黑色的發絲被一股腦兒攏到腦後,發尖還在不斷往下滴水。
男人沒有表情,站得離她很遠,也沒有要靠近的意思。
她沒有機會去思考為什麼無慘會突然出現,彌生突然感覺到一陣不對勁,她的行動過□□速了,仿佛一直以來拖慢她速度事物……不見了。
眼眶在反應過來之前就被潤濕,彌生一點點低下頭看去,同樣濕透的布料下,一片平坦。
女人的睫毛不停煽動著,大滴的眼淚止不住地一顆顆掉落,摔碎在濕衣服上,混進深色的布料裡,再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的孩子呢?”
她喃喃地說著,右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慌亂地四處尋找,她是已經把她的寶貝生下來了嗎?可是她現在在哪呢?為什麼到處都沒有她的影子?
彌生想要站起來,卻沒有絲毫力氣,最後她把目光鎖定在那個男人身上,然而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隻能看清一個黑色的影子。她的聲音很輕,幾乎一直都在顫抖,小心翼翼對著無慘問出來。
“我的孩子在哪,你有看見她嗎?”
無慘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他移開了目光,沒有再與彌生對視。
“對了,緣一。”
女人神經質一樣自言自語,她喃喃著丈夫的名字,聲音小到幾乎隻有自己才能聽見。
“緣一,他還在等我,我要回去……”
她掙紮著扶著牆站起來,一步步挪動想要走到外麵去。
小小的神社唯一的神官不見了,現在隻有他們兩個人在這裡,她不想去思考為什麼,隻想快些回到家裡去。
外麵像是剛剛下過一場大雨,神社石磚的地麵被雨水洗刷地發亮,在陽光下反射著晶亮的光芒。
這裡到家不遠,即使拖著虛弱的身體,她也能走回去,隻不過要多花一些時間。
如果緣一帶著產婆回去發現她不見了,一定會著急的發瘋吧?
可是她該怎麼解釋寶貝不見了呢?她的孩子在哪?
“你做什麼?”
見到彌生不顧一切地想要站起來向外走,無慘緊皺眉頭,快步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臂,想要止住她的腳步。
“放開我。”
彌生甩開無慘,力氣用的太猛連帶著自己也踉蹌了一下。
“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給我回來。”
無慘握著她的手臂收攏了五指,然而在察覺到彌生因為禁錮感覺到疼痛皺起五官時又下意識放鬆了力道,可他還是不顧彌生的意願將她拉回屋子深處。
“現在外麵是晴天,你出去是想要死嗎!?”
被無慘用力一拽,她重新跌到在地上,迷茫而痛苦地仰頭望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他的話像是一盆冷水,徹底把她澆醒了。
她都想起來了,隻不過還在自己欺騙自己。
身上的嫩肉被啃食的痛苦仿佛又一次重新回到身上,彌生的手不受控製地撫上記憶中那些受傷的地方,現在都已經重新變得完整,皮膚摸上去甚至要比之前更加光滑。
而她的寶貝已經不見了。
再也找不回來了。
彌生愣愣地、一點一點垂下目光,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太突然了。
可心裡空落落的什麼都感覺不到,仿佛已經被麻痹了一樣,她的心跳很快,耳膜裡能清楚地聽見咚咚聲,她甚至能感覺得到胸腔裡的震動。
骨頭裡燃燒一般的疼痛漸漸消失,她的眼睛能看到更遠,皮膚可以感受到細微的風,身為人類時不可能捕捉得到的、屋簷上的水滴滴落在石板地麵上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然而卻沒有一點活著的感覺。
彌生頹然地坐在地上,她望著外麵被雨水衝刷乾淨的舊石板路,反射出藍天白雲的模樣,還有那刺眼的陽光。
自己再也不能走到太陽低下了。
“無慘大人,已經處理完畢了。”
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即使已經晴天了,珠世小姐依舊打著油紙傘,僅露在外麵的臉部和手的嚴實地攏在陰影裡。
她站在神社的門口,眼神空洞。看見坐在地上神情絕望的女人,才終於有了些波動。
無慘轉過身,示意自己聽見了,還在等待她繼續往下說。
“我們找到了一具身形十分相似的女屍,已經……將那裡安排好了,絕對看不出來那不是她。”
聽完珠世的彙報,無慘難得露出一點疲憊,他對這句話沒有任何回應。
彌生聽完之後,混沌的腦子裡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珠世小姐在說的是自己。
他們……偽造了自己的死亡,讓緣一以為自己和孩子都已經死了。
“不、不要……”
她慌亂地說,試探著再一次想要站起來,珠世見了連忙進了神社扔下傘,跑到彌生身邊扶住她。
她還不適合亂動,等自己被無慘大人傳召的時候,才知道彌生出事了。
等她趕到那裡,由人類變成鬼的轉化已經快要完成,她身上那些可怖的、被撕扯的傷口已經快要愈合了。她為她剪掉了臍帶、取下胎盤,儘量控製著自己不要去看那個……嬰兒的屍體。
變成鬼並不代表能抵消她才剛剛生產過的事實。
而且現在彌生的心理狀態很危險,她自己很清楚失去孩子到底是什麼感覺,況且彌生還在剛剛產後的階段,很容易心理崩潰。
“讓我見緣一、我想見緣一……”
彌生抓著珠世的袖子,她明明還沒有死,為什麼要讓他認為自己死了?
珠世強忍著悲傷,她緊緊握著女孩兒的手,把她抱在懷裡。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不可以再去見他了,你想要什麼都好,唯獨這個不能答應你……”
她肩膀處的布料被滾燙的熱淚洇濕,熾熱的溫度幾乎燙得她渾身一抖。
“求求你,珠世小姐,帶我去看看他吧!如果他回到家看到那種場景會、會怎樣啊!?”
可她一句話也再都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彌生絕望地哭喊,她的身體無力地順著自己的滑下去,幾乎看得連她也忍不住要落淚。
可她絕對不允許那種悲劇再一次發生,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她再也不想看見了。
忽然,幾聲沉悶的咳嗽聲吸引了彌生的注意,她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半掩的紙門後隻露出一個人小腿以下的部分。
她的瞳孔猛然縮緊,一種完全無法控製的衝動讓她幾乎立刻想要撲上去。
她認出那是神社裡神官的衣服,那裡躺著一個人類。
而她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餓”,想要進食,想要吃掉他,那種蝕骨的**讓彌生紅了眼睛,渾身顫抖著,良知和本能告訴她至少不應該。
那可是為她和緣一主持了婚禮的神官啊!
自己……自己怎麼會變成這種怪物!?她隻覺得那個人身上的血肉才是唯獨渴求的東西,像是饑腸轆轆了很久終於聞到了食物的味道,仿佛隻要吃掉那個人,自己就能從虛弱變得健康起來。
珠世回過頭,那是被他們打暈的神官。
她在暴雨中趕到無慘身邊,剛剛帶著彌生從她的家中離開不久時——她怕她醒來之後看到那種場景會直接崩潰,況且還要隱瞞她的丈夫,雨突然停了。
他們隻好選擇這個遠離人煙的神社作為暫時的落腳點,等到天黑才繼續出發。
但看來現在那個人要醒來了。
感覺到一直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就快要離去,珠世馬上抱住彌生不讓她衝過去。
她太了解發生什麼了,從人類轉化為鬼需要耗費巨大的能量,醒來之後會感覺到極度的饑餓。
自己就是因為被鬼的本能控製,失去心智之後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丈夫、孩子,還有親人。
這也是為什麼彌生一定要“死”,絕對不可以再回去找她的丈夫的原因。新生的鬼根本無法控製的了自己的**,隻會想要瘋狂的進食。
如果現在放任她回去,恐怕她看到先生的第一眼想到的不會是分彆、失去的孩子。
隻會被饑餓衝昏了頭腦——她再見到任何一個人類的時候,第一件想到的事情也隻會是進食。
“為、為什麼……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彌生不敢置信地望著紙門後露出一部分軀體的神官,搖著頭驚恐地後退,一邊在和鬼的本能爭鬥著,臉上的神色複雜而痛苦。
而珠世震驚地是她居然還保存有一定的理智,沒有第一時間就撲上去。
這個孩子……心裡還有身為人類時的善良,可這種善良隻會給她帶來更多的痛苦——鬼的一生不知道會有多久,無慘從平安時代活到現在也沒有任何老去的跡象,難道她能一輩子都饑腸轆轆嗎?
“至少你還活著,是我救了你。”
無慘看著彌生依舊在徒勞地掙紮,她到底有什麼負擔,如果餓了就直接去吃不就好了嗎?他不明白,那個神官簡直就是現成的、上好的補充體力的食物,她剛剛轉化成鬼應該很餓才是吧?
“你管這叫做活著!?”
彌生終於忍不住崩潰,歇斯底裡地對著無慘絕望地喊道。
“我還不如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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