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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婉眠雖還未得要領,也靠著進兩寸退一寸,終是來到了荷塘中心。
到近處才發覺,密集處的蓮葉高低錯落爭陽,她一人一舟有時還沒有蓮葉高。鑽進其中,滿目都是半透著晨光的碧綠葉子。
隻是圓葉掩映間,荷花要麼將將盛開,要麼還是含苞菡萏,一眼望去難見幾個蓮蓬。
也不知蕭越是也不知蓮蓬產出的時節,還是是如同桑耳所說,他是為了看她在荷間遊船。
總之,還是躲遠一點更穩妥。
喬婉眠行舟艱難,興致卻高昂,還不忘學著采蓮女,磕磕絆絆地哼著她們口中的調子:
“耶溪采蓮女,見客棹歌回。”
“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來。”(注1)
她聲音很小,隻在幾片小荷間打轉,再與小舟一起驚走水下二三錦鯉,逐漸她尋著了趣味,挽起衣袖渡入深處,走走停停間也采到了五六蓮蓬。
蕭越沒有規定她采摘數量,也沒有指派她將交蓮子給何人,喬婉眠便一點不急,常常停舟在一朵菡萏前發呆,累了便躲到烏篷下小憩。
接連兩日喬婉眠都未見過蕭越,隻每天在戌時前將當天的蓮蓬剝好,用一片小荷盛著白生生的蓮子放在他書房窗沿。
蕭越應當都收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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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她又照舊撐著小舟蕩入藕花深處,不同的是,船身後跟著幾隻嘎嘎叫的小黃鴨,是桑耳幫喬婉眠跟小廚房用一根簪換來的。
因著喬婉眠行舟的技術並無長進,常有小鴨浮著浮著就被突然變了方向的小舟撞開,抑或被喬婉眠一漿拍到水裡。
好在它們認定了喬婉眠,小小的腦袋一點不記仇,隻會撲棱著翅膀重新跟在後麵。
喬婉眠在前麵撐著船輕聲哼著小調,後麵一群小鴨唧唧呱呱,對蕪閣四層書齋中逐漸冰冷凍結的氛圍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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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從政入獄牽連官員無數,震驚朝野。因還在審案階段,暫時沒有對世人公開其罪行。
因著他出身寒門,很多不明真相的寒門學子聽信謠言,認定蕭越為上位勾結世家,陰謀構陷自己的恩師。他們群情激憤,日日守在大理寺門口,勢要跟蕭越討個說法,蕭越不堪其擾,乾脆借口養傷在蕪閣辦公。
可惜蕪閣也沒有了往日的清淨,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的優勢在此時成為了困擾。
蕭越靠坐在窗邊,細碎的陽光透過半遮的蘆葦簾映到他側臉上,越發顯得青年容色俊美,如在畫中。
——如果忽略他陰沉沉的表情的話。
蕭越手中的卷宗越握越緊。
一個時辰了,她還不累?
那唱功不敢恭維,配上鴨叫更令人煩躁。
活了二十載,他也是頭一次知道女子唱歌還會是這種動靜。
他耐心告罄,合上卷宗問:“有這樣的小調?”
刃刀探頭向窗下看,發現喬婉眠撐的竟然是是那條在庫房放了十餘年的船。他不動聲色地答道:“應當是有的,隻是喬姑娘可能不太熟悉曲調。”
“鴨子呢?”
刃刀眼觀鼻鼻觀心,“應當是喬姑娘得知院中荷塘缺少水鳥,特意為主子養的,主子若覺得煩擾,屬下馬上去換成白鷺……”
蕭越想起自己幼年時養的那隻奶犬也是這樣,模樣可愛卻總闖些匪夷所思的禍。
聰明人琢磨一晚,就能反應過來采蓮不過一個由頭,她采不采不重要,隻要安靜的在無歸院做一個透明人便好。
顯然喬婉眠不屬於聰明人之列。
給她船的那個也不是。
給她鴨的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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