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自己害怕外麵的世道。
難怪不敢出去。
“不止如此。”林校尉挑起眉,跟蹤這人幾日,他自覺已經摸透這位大小姐的性情。柔弱是真柔弱,但絕非全無成算之人。
端看她條理分明在都城水係尋屍便能知其一二。
林校尉稍微轉念,自覺看穿了這大小姐的想法。
反正慶王已經過江,大軍勢如破竹,推至都城不過十來日光景。
曲靜勝作為慶王僅存的嫡親外孫女,現下隻需安然藏在城中,等待最後的結果。
若是慶王順利打下都城,成功登基,她再現身認親,之後自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有沒有送圖的功勞於她而言沒那麼重要。
若慶王敗在都城二十萬守軍手下,她藏身不出正好保了萬全。
當然,她不願意早早出城尋親,可能還有自覺無顏麵對親長的緣故,羞慚作祟。
畢竟四姐弟一起出逃,唯獨她活了下來。
換個說法,是那三個孩子的死成全了她的活。
算盤倒是打得叮當響。
可惜,皇城那位不允許她龜縮下去。
慶王已經過江,時間緊迫,她必須即刻出發去到慶軍大營,讓那兩張圖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那兩張圖逾期可就廢了。
林校尉微眯起一雙狹長的眼,對身邊手下交代幾句。
這日夜裡,曲靜勝合衣躺在船上,靜聽三更梆響敲散蟲鳴。
因為不確定禁衛那邊會想什麼法子把自己弄出城去,她心存戒備,不敢踏實睡去,隻是閉目養神。
忽聞‘哐當’一聲,從天而降一隻火把,幾下滾到疍民家做飯用的柴薪與魚油處。
曲靜勝一驚,意識到這般簡單粗暴的‘意外’八成出自禁衛手筆,他們等不及了,打算找由頭送她出城。
譬如說把她燒得跳河,等她昏昏沉沉醒來,說不定已經被‘好心人’救起,身在出城的車馬上了。
曲靜勝輕哼一聲,一個鯉魚打挺拽上水桶衝過去收拾殘局,魚油罐子燃著太厲害,她的三腳貓功夫在這時候倒是頂用,精準把木桶拋出蓋在上麵,然後連桶帶罐一起踹進河裡,期間還不忘高聲喚醒相鄰漁船上的人幫忙救火。
她才不要現在離開。
她要熬到景佑帝徹底坐不住的時候再被順理成章送走,唯有在緊要關頭,方能徹底杜絕有人在路上對她動歪腦筋。
思過院沒有銅鏡但有水塘,她三不五時照一下,覺得長大後的自己生得甚為光彩美麗,多防備一二總沒有錯。
況且這些人逼得她們姐弟幾度跳水搏命,隻是讓他們著急上火算是便宜他們了。
隨水而居的疍民對於取水很有經驗,不多時便把漁船上得火撲滅得一乾二淨。
曲靜勝感激的衝眾人道謝,又主動賠償了遭受無妄之災的船主疍民一筆銀錢,一切便算揭過去了。
唯獨禁衛那邊垂頭耷腦聽訓,林校尉真的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手下辦這點小事也能失手。
然而接下來林校尉方意識到,他可能訓人訓早了。
往後的兩個日夜裡,他們想了好些辦法打算不動聲色把這大小姐弄出城去。
然而每次都會被對方無意化解或是僥幸躲過去。
曲靜勝格外當心且沉著,不給禁衛絲毫送走自己的機會。
直到聽說慶軍大敗李元崇,已快打到泗丘,按慶軍目前的推進速度,再有六日,該至都城腳下了。
差不多了。
再留下去耗儘景佑帝耐性,她該凶多吉少了。
這日中午,曲靜勝過坊市時,‘一不留神’被匆匆出逃的百姓用一大包貨物硬搡了一下,腦袋直直撞在坊牆上,當場暈厥過去。
再醒來時,身下一陣晃悠,伴隨著踢踢踏踏牲口走道的動靜,約摸是上了牛車或馬車。
曲靜勝緩緩掀開眼皮,桃花眼底儘是惶惑。
慈眉善目的車主媳婦抱著個繈褓嬰兒,見狀連忙安撫她,並細心說明情況,他們是出城躲避兵禍的,由於走得著急,車夫扛著家什不小心撞暈了曲靜勝。
當時他們急著出城投奔親戚,又找不到曲靜勝的家人,不敢把她一個昏迷的年輕姑娘放在大街上,索性一道帶出城了。
“姑娘放心,我們夫妻不是壞人,此番實屬無奈之舉。等你好了,隻消城中太平,隨時可讓我們夫妻送你回城。”
曲靜勝懵怔片刻,緩過了那陣想要嘔吐的欲|望,方按著額頭打起精神問道,“你們這是去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