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無咎意識漸漸清醒。
這是一種十分微妙的感知,在他意識到自己沉沉睡過一覺而醒來的這一刻,他就知道衡明朝在他身邊。
他已經很久不曾真正入睡過。
無論什麼樣的高屋軟枕、什麼樣的碧櫥曼帳,對他都沒有任何意義,‘相思引’像一條鏈子拴住他脖子,子蠱在他體內致命地蟄伏,晝夜不停地尖叫,攛促他飛馳向母蠱存在的地方。
那個地方,隻有一個名字。
衡明朝。
褚無咎緩緩睜開眼,先看見是少女烏黑的鬢發。
他嘴唇貼著柔軟的皮膚,像凝住的朱脂,像流淌細膩的玉。
她趴在他身邊,閉著眼睛下巴墊在胳膊窩裡,輕輕小小地呼吸,睡得太香了,還跟小孩子一樣,頭發胡亂睡散,黑亮如絲的頭發鬆散下來,淩亂散在手肘臂彎,看著狼狽又不得體,可偏偏像千絲萬縷的蛛絲,能纏住他的脖子,把他纏繞勒死。
褚無咎能嗅到她身上常年的花草清甜香氣,有如活物般,柔柔曼曼往他每一根骨頭縫裡鑽。
心臟的子蠱蠕動著,他的身體像聽見食鈴搖動的狗犬,被輕而易舉地喚起,迅速亢|奮到發燙。
青年的眼瞳變得昏暗,喉結不受控製地輕微滾動。
褚無咎久久望著她,眼神諱暗幽深。
半響,他終於低下頭,高挺的鼻梁輕輕蹭她臉頰,像挑逗,像狎昵,又像口渴極了的旅人被迫不得不仰頭灌下一瓶毒藥。
“衡明朝。”
他伸出一隻手,虛虛握住她脖頸,她那麼纖弱,那麼天真愚蠢,像天鵝垂死的頸落在他掌中,手掌緩緩收緊:“我真想…”
隻要他稍稍用力,就可以……
褚無咎一眨不眨凝望她,目光有一種居高而冷血的殘酷,又攪動著渾濁的愛欲。
他突然鬆開手,低頭狠狠一口咬住她臉頰。
他半點沒有留情,像咬住獵物喉嚨的狼,幾乎像要撕裂開她脆弱的皮膚,讓鮮美溫甜的血水沿著喉管灌滿他的胸腔。
阿朝一下被驚醒了,她眼瞳瞪得滾圓,困得霧氣迷蒙的清澈眼眸倒映著他無表情的臉。
阿朝呆住。
“——褚無咎!”半響,大叫聲幾乎把房頂掀翻:“你有病啊!”
褚無咎鬆開嘴,沒事人似的摸一下自己臉頰鮮紅的印子,小牛犢子被吵醒滿肚子起床氣,又蠻橫糊他一腦殼。
褚無咎往後,懶怠靠在床頭,看著她氣哼哼跳起來,把剛才打架時候弄倒的椅子花瓶扶起來,然後跑去窗戶探頭望了望,把窗戶關上,又噠噠跑回來。
這麼一通下來,她總算睡醒了,氣勢洶洶衝到床邊,壓低聲音:“我問你,你們褚家投靠魔君到底是怎麼回事?”
褚無咎臉上沒什麼表情,沒有得到滿足的欲|望在他肺腑衝撞,他喉口泛出淡淡的腥甜,他並不表露,隻是眼神是冷涼的,似笑非笑說:“阿朝,求人該有求人的樣子。”
“呸。”阿朝不吃他這套:“你不說,我就去蒼掌門那裡說要立刻和你解除婚契!”不管他要搞什麼陰謀,現在看來他肯定還是需要和她的這段婚契的,這就是他的軟肋。
褚無咎一頓,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以一種有些可怕的眼神看她。
阿朝才不怕他,這家夥的心眼就是這麼小,平時裝得人模狗樣,說變臉就變臉說六親不認就能半點不留情,他就是這麼一副冷血的心腸,阿朝早習慣了,然而他再氣現在也乾不掉她,略略略。
她繼續催促:“快說!”
褚無咎看了她一會兒,才不緊不慢說:
“我告訴昆侖。”褚無咎說:“我已經與霍肅商議,暫且蟄伏,名義上向妖魔俯首,安撫魔君殷威意圖侵吞乾坤界的野心,實則先保住諸宗的火種,來日等待時機再反戈而起。”
衡明朝就猜到是這樣。
蒼掌門是個固執的人,他絕不會同意向妖魔俯首,褚無咎能重新得到他的認可,那隻有一個可能——褚無咎是假意投靠妖魔。
“魔君殷威已經快化神中期。”
褚無咎以一種近乎冷淡的語調:“之前的仙魔大戰,人族損失慘重,幾位高階化神修士儘數隕落,如今的乾坤界僅剩你們蒼掌門一位化神中期,說來是仍勝魔君殷威一層,但殷威他吞了上一代魔尊的魔種,修為一日千裡,魔的實力又向來勝過人族修士一籌,若真打起來,恐怕勝的不會是昆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