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麻掉了,褚無咎擅長吹念唱作打,他的總管這一套哭鬨磕頭上吊更是嫻熟啊。
“……”
阿朝躊躇了一會兒,看著呂總管聲淚俱下的模樣,到底心軟了。
她從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難看,她希望一切都是平緩的、順利地進行。
她想平和地與褚無咎解開相思引,平和地解除婚契,平和地分道揚鑣、從此各自安好。
阿朝是這樣想的。
她不想收這個戒指,可她沒想到呂總管反應這樣大,她知道褚無咎在外麵裝得人模狗樣,私底下脾氣差極了——畢竟平時她倆就沒一次見麵不吵架的,但呂總管不是他的心腹嗎,自己人耶,也至於給嚇成這樣嗎?
阿朝猶豫著,又想著褚無咎現在天天和魔君虛以委蛇,還要和霍師兄昆侖諸宗氏族裡應外合,忙得飛起,脾氣恐怕更糟糕,這個時候她還真不能得罪他,免得不知戳到他哪根神經,他發起什麼瘋來。
呂總管哀求地看著阿朝,阿朝沒辦法,隻好把戒指接過來,無奈說:“那我先收下了,但這些陣法太多了,我用不了的,我留下一套,你把剩下幾套拿回去吧,萬一將來誰用的上呢。”
“少夫人這可使不得,送您便是送您了,您便是扔了也不能拿回去啊,若是拿回去,主子一瞧見,不得心裡窩氣啊。”呂總管趕緊把她拿出來的陣旗塞回戒指裡,連聲哀求:“少夫人,可疼疼咱們主子吧…”
阿朝:“……”
阿朝頭麻得幾乎腳趾頭摳地。
快彆說了,疼疼褚無咎?還不夠她夭壽的!
寒霜州大步追上來,遠遠就看見衡明朝被一眾禁衛簇擁著,一個中年管家模樣的人跪在她麵前不知在說什麼。
他一眼就看見禁衛銀甲頭盔上的氏徽,以祥雲與瑞獸的上古紋交織,中間側臥一頭形似九尾的狐形,整麵圖紋無比繁複華麗,象征著累世名門的底蘊和權利。
寒霜州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家徽。
這是褚氏的氏徽。
寒霜州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兩百年前,他二十歲,劍道小成,辭彆衡師叔,從昆侖滄川峰回到長闕宗。
他向師尊展示自己的劍法,重闕劍芒有如千年的寒冰凜冽而純粹,師尊很欣慰,叫他過去身邊,問他刻苦多年學有所成,有什麼想要的獎勵。
他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說沒有,他隻想回去繼續練劍。
“真的沒有嗎?”師尊卻摸著胡子,笑吟吟道:“為你求娶你明朝師妹,你說好不好?”
“……”
他的劍平生第一次差點從手中滑落出去。
他忘了當時腦子裡在想什麼,也許是想的太多太亂了,也許是他根本什麼都來不及想,他隻記得他像個傻子在原地僵硬半響,然後猛地悶不吭聲向師尊跪下。
他想,好。
他平生第一次心有雜念,平生第一次,他的生命除了劍,他還想娶一個人。
他握著他的劍一起跪下,是一個劍客能給得起的最鄭重忠誠的承諾,師尊笑哈哈要替他去滄川峰向衡師叔求親,就在那個時候,遙遠的昆侖山,就傳來了明朝師妹與褚氏新任少主定下婚契的消息。
當年褚氏的徽紋也是這樣,刻在無數迎風飄揚的“喜”字紅燈籠上,從昆侖山門一路綿延至滄川峰,百裡紅妝,龍鳳呈祥,在衡師叔的默認授意下,褚氏以俗世最盛大的儀仗昭告八方,登昆侖山,拜告滄川劍尊,然後恭恭敬敬交換兩家名帖、定下了這樁婚契
寒霜州步子漸漸停住,他站在花林的邊緣,遠遠沉默地望著她們
——從那以後,人人皆知昆侖與褚氏姻親之好、滄川劍尊愛徒與褚少主青梅竹馬、繾綣情深。
從那以後,那句“為你求娶你明朝師妹好不好”,再也沒有人會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