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人穿過她,無數人與她擦肩而過。
然後,毫無征兆
呆呆站著的少女突然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眾褚氏親衛都是一愣,下意識追上去,卻震驚發現他們竟然追不上,少女跑得越來越快,以遠超乎她修為的速度,將他們遠遠甩開
“少夫人!”
“您要去哪兒少夫人——”
明朝不知自己在哪裡,在做什麼,她的身體仿佛有自己的本能,腳步將她帶去一個方向。
衝進破舊的船塢,她的身形隱沒於更深的黑暗,虛無的封禁被她周身浮動的浩大意誌無聲無息消融。
她恍恍惚惚聽見嘈雜不詳實的聲音,她似乎隱約聽見蔚師姐的名字,師尊的名字,還有,她自己的名字。
她的腳踩在船塢被浸得破敗開裂的木板。
就在那一刻,她聽見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
“沒找來蔚韻婷,不是也給你引來個彆的!”
“我可沒耽誤你!”
那聲音尖叫著:“衡明朝!你那小未婚妻!衡玄衍的弟子,你把她拿捏得這麼好,不是也不差什麼嗎!!”
“…”
“……”
那尖銳的厲叫像一把最鋒利的刺刀,刺破夜色,也瞬間刺開少女昏昏沉沉的神誌。
明朝腦子像被狠狠撞了一拳,有那麼一瞬間,她茫然地沒意識到聽見了什麼。
然後她對上年輕郎君轉過頭來的寒涼的眼睛。
那眼中有很從容輕淡的殺意。
那從容輕淡的殺意在一瞬間僵硬。
他的眼神僵硬,他整個人都僵硬住。
這個清華內斂、沉騭莫測、從不真正顯露出深淺的年輕人,在那一瞬間驟然收縮瞳孔,麵目僵硬,看著她。
明朝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她幾乎有點想笑的。
可在她嘴角皮膚輕微動之前,溫熱的東西卻先滑過臉龐。
她呆呆抬手摸了一下,指尖全是濕潤的淚水。
呀
呀。
“衡…”褚無咎停滯般地看著她,如果誰能更仔細地靠近,會看見他嘴唇在很輕微地發顫。
他聲音嘶啞:“衡明朝…”
明朝再也忍不住,轉頭就跑。
夜色如幕,月光落在連綿的燈火,落在無數歡笑的臉孔中。
她逆著穿過人群,路過無數張麵孔,邊跑邊用袖子擦眼睛,可是擦不過來,淚水浸濕了袖子,還是在流。
原來她也不差什麼呀。
她想,原來她也不差什麼呀,比起蔚師姐,都不差什麼呀。
明朝都忍不住笑起來。
她又哭又笑,她穿過人群,跑到棧道邊,褪去了熱鬨的寂涼的夜色落在她身上,她看著湖麵,湖麵倒映著她的臉,呆呆的,忽然跌坐在地。
繡好的香囊滾出去,鬢邊彆著的玉簪跌落在地上。
泥濕了她的裙擺,冰涼濕滑,她撐著地,抬起手,看見滿手的泥。
“嗚…”
“嗚……”
她終於終於再忍不住,裂肺撕心地嚎啕大哭:“啊——”
兩百年啊!兩百年!
兩百年的情蠱、婚約,兩百年的相濡以沫,兩百年的猶疑和總忍不住的期冀,兩百年的時光——
原來從一開始,從一開始
她就是個,“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