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彆說愧疚了,甚至沒半點心虛。
朝朝更沉默了。
她這幾天已經想得很明白了,可看見他這樣子,心裡還是忍不住酸澀。
這算什麼呀。
好歹給她道個歉吧。
朝朝不說話,他也不說話,隻拿那雙棕黑不見底的眼睛望著她,有點輕慢,又有點沉厲。
他真的一點沒有愧疚,他這個樣子,仿佛還很期待她能做什麼,像看好戲一樣,看她能鬨出什麼動靜來。
朝朝覺得自己這些年的心意還不如多拌幾盆狗糧,送去喂狗狗。
她抿著嘴巴,僵持了一會兒,又覺得沒什麼意思,不願意和他這麼耗著了。
她便先開口,低低說:“我姐姐怎麼樣了。”
褚無咎輕輕地咳嗽,他的身體往後舒展,清冷頎長的一個人,顯出一種莫名猖意的情態。
“她很好。”他溫和說:“她醒了,沒有受傷,也漸漸不很難過了,在宮中養得很好。”
這樣就好。
朝朝最後一點懸心就放下來了。
她是害死婷姐姐夫君的推手,婷姐姐對她很好,逼宮造反殺涼王,甚至殺了秦王,她一個不後悔,但她對不起婷姐姐。
好在,天意已經為她準備了一些補償。
朝朝點了點頭,說:“我數過,我這裡有一百八十抬嫁妝,我帶回去一半,剩下一半留下來,我已經分好了,你走的時候帶上就行。”
“……”
褚無咎麵龐那種猖然倨睨的情態漸漸消失了。
他漸漸收起笑意,看著她,緩緩說:“留下來,一半。”
“不是給你的,是給婷姐姐的。”
朝朝看了眼他,甕聲甕氣:“你不能就這麼把婷姐姐帶宮裡去。”
“我姐姐是堂堂正正嫁給秦王的,是按太子妃、未來國母的體統被迎進你們皇家的。”她說:“即使你做了皇帝,你也得按規矩,三書六禮,明媒正娶,以皇後的儀仗,好好重新聘我姐姐為妻。”
“之前我姐姐就給我添過妝。”她說:“這半數嫁妝,就算我和我爹重新給我姐姐添妝。”
畢竟秦王妃,和真正的國母,規格還是不一樣的。
蒼穆叔父不在了,原秦王妃這個身份也有點尷尬,更得用更豐厚的嫁妝,不叫人看輕婷姐姐,覺得她們家好欺負。
這些事朝朝這幾天都想好了,此刻一口氣說出來。
褚無咎沒有說話。
那種隱約猖肆的笑意在他臉上眼底徹底消失了,他麵孔緩緩冷下來,用一種冷冷的、可怕的眼神凝視她。
“…那你呢。”褚無咎輕柔說:“你打算怎麼怎麼辦。”
她怎麼辦,她當然回家去了。
“我當然回家去。”她說著,心口到底像被擰了一樣酸澀:“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認識這麼多年,我再生氣,還能打你呀。”
她忍了忍,終究沒忍住,說:“你要是這麼喜歡婷姐姐,你就該早點告訴我。”
“……騙我這麼久,很好玩嗎。”她到底沒出息地酸了鼻子,她低下頭,鞋底蹭著地磚,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睛裡團團轉的淚水,哽咽說:“……你早告訴我,我也不會纏著你,也不會自作多情…”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啊…”她低著頭,聲音越來越低:“…彆讓我像個傻子啊……”
“……”
“……”
空氣死了般的寂靜。
褚毅眼看著主君神容緩緩地、一點點地,扭曲成怪物般可怖的模樣。
他那所有人口中清冷高華的、淡漠從容的主君,像撕去了人皮,露出皮肉下一頭瘋癲尖嘯的怪物。
這位心思詭譎不可測的君王死死地、死死地盯著站在那裡低頭委屈哽咽的年少的王妃,褚毅恍惚覺得他已經變成一頭鋪天蓋地的野獸,將她撕碎,把她的血肉吞進肚子裡,撕扯塞進骨頭裡,才能填滿那種無底深洞一樣的恨意和不甘。
褚毅忽然升起莫名一個念頭,也許主君把秦王妃接進宮裡,刻意拖延幾日,才這樣招搖地回來,隻是為了看王妃露出醋意。
也許,他隻是想讓她說一句不高興,想讓她說不願意,讓她嫉妒,想讓她發瘋一樣地撒潑、尖叫,證明她是多麼深愛他,多麼離不開他。
他唯一不想要的,就是她這樣的反應,這樣的寬容和諒解,她的釋懷和放手
——簡直像個快瘋了的狂徒。
褚毅腦中突然劃過這個念頭,他後腦僵麻,莫名生出無法形容的寒意。
“……阿朝,這不是你說了算。”
不知過了多久,九公子收斂了所有的表情。
他看上去重新恢複了平靜,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他輕柔說:“我想要你姐姐,可我又怎麼舍得你。”
朝朝僵住,她抬起頭,像沒有理解似的,呆呆看著他。
“自古帝王三千美人,古有娥皇女英,是為一樁佳談。”他溫柔說:“我說過會娶你,又怎麼會不守諾,不如還是一切照常,你做我的皇後,至於你姐姐…”
他輕笑一聲,說:“我不叫她越過你,居你之下,做個貴妃就夠了。”
“阿朝。”他似乎覺得這主意很好,竟都笑了起來:“你看這樣,是不是就兩全其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