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著嘴巴笑:“好啦好啦,走啦。”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突然知道了無患草的消息,阿朝整個人都活了。
她著急忙慌跟掌門告了假,出了山門就直奔最近州府城池的傳送陣,連坐了七八座大型傳送陣,又用了好幾張短程空間傳送符,緊趕慢趕一路衝到遙遠的萬禁平原外。
終於照著地址跑到靈犀彆苑門口的時候,阿朝頭暈眼花,眼冒金星,幾乎扶著門邊的石墩子吐出來。
“我跟你說傳送陣不能連著坐不能連著坐,你當耳旁風。”長生珠轉圈指著在旁邊乾嘔得七葷八素的阿朝罵:“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化神修士嗎,你一個小元嬰,把空間傳送當玩呢?啊,當玩呢?看看,這就是下場!坐那麼一倆月的方舟又怎麼樣,晚一點怎麼了,衡玄衍又不會死……”
阿朝眼前轉著小星星,還要被長生珠嘚啵嘚啵罵,更暈了。
守門的褚家禁軍們看有人竟敢扶著府門前石墩乾嘔,臉都黑了,持著法器大步走過來,怒斥還沒出口就看見阿朝的臉。
“——”
所有人大驚,想都沒想單膝跪下
“少夫人!”
阿朝就這麼被當祖宗似的送進了門。
這座靈犀彆苑阿朝也是第一次來,發現建得特彆好,到處都是漂亮的景致,穿著素淨美麗的侍女小姐姐們紛紛過來為她送食送水,請她去更衣休息,呂總管帶著人匆匆跑過來:“哎呦少夫人,您怎麼一聲不吭自己個兒來了,快快奴才送您去休息。”
阿朝頭還暈乎乎的,喝了幾口甜甜的果汁倒是壓下去一點惡心,她連忙搖頭:“不休息了,我想找褚無咎,他在嗎?”
呂總管心裡一咯噔,遲疑說:“主子在倒是在,但還在休息呢。”
在休息?
阿朝仰起頭,看著還沒落山的太陽,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天呀,褚無咎還會賴床?這是中午睡到現在沒起,還是晚上睡得太早?
呂總管連忙說:“主子這些日子都睡不好,作息顛倒,也不愛見人。”
阿朝愣了一下。
她幾乎下意識聯想起之前的琅琊密境。
是因為那場幻境嗎?
…阿朝心裡說不清滋味,但先漫上來的,總是關切和心疼。
她輕聲說:“那我、我去看看他吧。”
要是原來,呂總管自然是從善如流送她進去,少主與少夫人結了兩百年的婚約,跟真正夫妻也沒什麼差彆,進出臥寢能算什麼,早不講那些規矩。
但最近褚無咎異常的態度讓呂總管心生躊躇,並不敢擅作決定。
所以呂總管遲疑一下,彎腰笑說:“少夫人,咱主子還在休息,形容不整的,恐怕不願意您瞧見,不如您先在中堂稍等,奴才這就去稟報主子,等主子拾掇好了,再出來見您。”
阿朝愣了一下。
…之前,她在褚氏的地方,想做什麼,都不會有人攔她。
阿朝看著呂總管和往日無甚區彆的殷勤笑臉,點了點頭:“嗯。”
“送少夫人去中堂。”呂總管對身邊的侍女們說著,笑著欠身:“少夫人稍等,奴才這就去通稟。”
阿朝坐在中堂的椅子上。
她沒有來過這座靈犀彆苑,更是第一次坐在這座正堂裡,沉木椅子,方肅的桌案,屋中央擺著一座鶴型的香爐,白煙嫋嫋出來,到處都是冷冰冰又堅硬的模樣。
阿朝怔怔望著周圍,忽然有些恍惚,又感到說不出的茫然的陌生。
過了一會兒,傳來步聲。
阿朝扭過頭,看見褚無咎帶著人走進來。
跟在他身後的呂總管和禁衛在石階前就躬身退去,隻有他獨自走上來,跨過門檻,走進來。
他穿著一身深紫的鶴衫,少見穿這樣深的顏色,他清瘦了許多,襯得眉骨愈發明顯,眉峰冷峻,眼窩陰影更深,眸色淡漠。
阿朝一見他,幾乎呆住。
阿朝站起來:“你…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呀。”
她跑過去,下意識拉他的手,褚無咎身形微滯,他像是想避開,但阿朝快手快腳的,一把就抓住他,他也就沒強自避開。
阿朝把了把他的脈搏,左看看右摸摸,擔憂說:“你的經脈靈氣湧動得好快,是新突破的境界還沒穩固下來嗎,你是不是該閉關一陣?”
她沒聽見回答,抬起頭,對上他晦澀的目光。
阿朝呆了呆:“怎、怎麼了?”
褚無咎偏開眼,繞過她往裡走,走到最裡麵中央的椅子坐下,淡淡說:“你來做什麼。”
阿朝啞了一下。
她是來換無患草的。
但他這個樣子,讓她不知怎的,心裡生出愧疚和舍不得。
平心而論,在幻境裡,她對褚無咎的很多做法感到失望和難過,以至於出來後她也沒調整好心態,她有點不太想見他。
但那隻是幻境,現實裡,他還什麼也沒做,雖然她知道她們這場婚約最初是他設計的,但那時候她也喜歡他是真的,這些年他對她好也不是假的,她們兩百年的未婚夫妻,這樣的情分,她在幻境裡自焚而死,這樣的結局太慘烈了,也對他太狠心了。
阿朝抿著唇,不知道怎麼表達心緒,她抬起頭,卻對上他冷淡的目光,他看著她,那種冷漠、不容分辯也不近情誼的神情,讓她張了張嘴,竟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
她低下頭,心裡忽而也有一點賭氣。
他每次都這樣!總要人哄,還是一張臭臉要人哄。
她也有氣啊,在幻境裡,他把蔚師姐強搶進宮,他說過讓她做妾,她爹爹死了,她自焚而死,那是多疼多疼,他也就傷心一陣,說不定後來沒多久就娶了蔚師姐,逍遙快活坐穩他的好江山了。
阿朝低著頭,懶得看他,厥氣說:“我想來換無患草。”
褚無咎本來冷冷看著她,冷眼等她說出什麼屁話,聞言神色瞬變。
她從哪兒知道的無患草?
他不動聲色攥緊桌角,冷笑:“哪兒來的無患草,你聽誰說的。”
阿朝抿著嘴巴,不想說是從蔚碧那裡知道的。
他藏著許多無患草,一點風聲不告訴她,卻先送好幾株給蔚師姐,連她都是從蔚師姐弟弟那裡才知道的。
她不是說貪圖他什麼東西,但是…但是……
除了藏著師尊,哪怕她知道他是一個心機深沉叵測的人,她也從來沒有一件事瞞他,也從來沒有什麼東西藏著不願意告訴他分享給他。
他隻要告訴她一聲,難道她會阻止他送無患草給蔚師姐嗎。
阿朝不想這麼說,這樣顯得她特彆狼狽,她下意識規避這種挫傷兩個人臉麵的話,習慣性地想委婉點處理這些事。
“我猜的。”阿朝甕聲甕氣:“你就給魔君半株無患草,你那麼多心眼,能隻摘到半株?我覺得你肯定還會有。”
攥著桌角的手倏然鬆下來,褚無咎全身放鬆下來。
也許他都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放鬆,這本來不是他沒想過的場景,甚至他還想過故意讓衡明朝知道,看她不敢置信傷心痛苦的模樣,他以為自己會無比痛快。
但發生在現實中,他竟然下意識回避這種可能,在聽到她提起無患草的那一刻,他腦中竟然唯一的念頭,就是她永遠不知道他手裡有過無患草才好。
他鬆開手,冷笑:“我沒有。”
阿朝以為他在說氣話。
“我,我沒跟你開玩笑,我真的需要無患草。”
她低著頭,想到幻境裡那具冰涼的棺槨,想起洞府密室裡躺在冰玉上氣息微弱魔氣纏身的師尊。
她的眼眶不知不覺浸濕了一點,聲音也低軟下來。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真的,不騙你。”
“換給我一株嘛。”她小聲說:“褚無咎,給我一株吧。”
“……”
褚無咎看著她,突然意識到她是認真的。
她是真的想要無患草。
她是真的,想要無患草。
“…”
“……”
阿朝悄悄抬起眼睛,眼巴巴瞅著褚無咎。
她小小的撒著嬌,心裡卻已經胸有成竹,她以為,她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冷著臉,卻要站起來去給她拿無患草了。
然後她看著,她眼看著他慢慢地、有點僵硬地偏開眼
他沒有看她,隻看著不遠處的鶴爐。
“我說了。”
他聲音發啞:“我沒有無患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