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真實修為已逼近化神後期,但這不是他自己修煉出的,是他吞了他義父的半顆魔種。
仙魔大戰中,他義父血羅刹與人族至尊衡玄衍同歸於儘,隻剩下半顆魔種,血羅刹在大戰之前,特意把他叫到麵前說話。
殷威至今記得,義父站在乾坤界殘破的結界旁,一手負後,望著不儘遙遠重山外昆侖的方向,是一種殘酷而饒有興味的神態。
“衡玄衍是一個幾乎不可戰勝的對手。”血羅刹說:“這是天道為我設的死局,天命不想給我們活路,我們得自己去殺出一條路,我與他,隻能活一個。”
“如果我死了,會留下魔種,你吞下去。”他與半跪在地的殷威說著話,像隨意拍拍一隻小貓小狗的頭,視線卻根本沒落向殷威一眼,他隻灼灼望著那遙遠人族至尊鎮坐的方向,忽而仰天大笑:“衡玄衍,就讓我們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殷威從來最尊敬他的義父,義父死去,他不惜代價趕去仙魔戰場遺跡,尋到隻剩半顆的魔種,連忙吞下去。
義父創立不世的偉大功業、卻半道崩殂,殷威決心繼承義父的遺願,吞服魔種增強實力,帶領億萬萬妖魔遷入乾坤界,自此也能在這片富饒浩大的土地綿延生活。
血羅刹死去,半顆魔種中強悍的力量外泄,即使如今殷威也無法全部操控吸收那些力量,所以日日夜夜被那力量衝撞肺腑百脈,生出暗傷頑疾無數,情緒也一日比一日崩潰失控,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與魔種一起爆開,好在如今有了無患草,他終於可以除去沉珂。
無患草化作的氣波融入四肢百骸,殷威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欣喜引動這力量湧向他識海中的魔種。
魔種是玄秘深邃的黑色,形如半顆被劈開的桃核,散發著濃鬱到幾近液體的魔氣,殷威小心翼翼引著氣波靠近,那雪白的氣波緩緩消融開邊沿的魔氣,越來越往中間門去,直至將半顆魔種包裹。
殷威感到一種久違的輕鬆,他腦海中一直的暴戾與狂躁像被清水撫平,從魔種傳出更多更強大的力量,湧進他的身體。
吸收了魔種,他大約就可以真正邁入化神後期。
殷威高興地想。
到時候他出去,終於能與婷兒大婚,他要去選個風光大好的地方,重建一座更宏偉的魔宮,到時候……
“嗬。”
在殷威陷入無限暢想的時候,他聽見低低一聲笑。
那聲音低啞,殘忍,像沒剝乾淨血肉的骨頭落進水裡,泛開血腥與強悍力量的餘波。
殷威太熟悉這個聲音。
那一刻,殷威突然身心顫栗,驚駭與恐懼像海嘯席卷他身體每一個角落。
他突然想起,他一直打算在乾坤界的結界邊為義父立一座宏偉的墓碑,他仰慕義父,又恐懼義父,但他仍然想天底下所有妖魔與人族都知道義父的巍巍氣魄,知道世上有過這麼一位敢徒手翻天覆地的大至尊者。
臣服的忠誠與為人子的孺慕刻進他的骨子裡,他沒有任何的選擇。
最後一刻,殷威腦中隻有一個悲哀的念頭。
他還許諾了婷兒一場大婚……
“——”
浩瀚的魔氣衝開洞府,幾穿透蒼穹。
萬禁平原千萬裡山原彙聚的妖魔都被驚動,眾妖魔從各地探出頭來,駭然望著遙遠天空的異象。
“怎麼了!這是發生了什麼?!”
妖魔大將黃猙與刑乾戚第一個衝出來,震撼望著緩緩被湮作飛灰的千裡山原。
一道高大的、健碩的人影緩緩從煙塵中走出來。
“大王!”黃猙遙遙望見那身影,下意識大喊,興奮道:“您突破了!”
旁邊的刑乾戚卻不知為什麼,心裡莫名生出不安的感覺。
“殷威”沒有說話。
這位往日豪爽、粗獷、蠻橫的妖魔之君轉過身,望著落日籠罩下大片大片湮沉坑陷的山原,忽而露出一種奇異而帶著殘酷惡意的微笑。
那是一種視萬物為螻蟻的猖狂笑容。
“乾坤界的夕陽,是多麼美麗。”
他笑道:“拿輿圖來,我要挑一個好地方,建座更合適賞夕陽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