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緩緩吐出一口氣,她深切懷疑魔君剛才是想大開殺戒,好在是提前止住了。
她什麼也沒說,轉身安靜地跟上去。
魔君跌坐在厚實的絨毯裡,周圍的美人妃妾們哆嗦著膝行過來,小心翼翼為他脫去染血的氅袍,有侍女端著水盆與手巾過來跪在他麵前,一位美人正要伸手去浸手巾,魔君說:“朝朝,你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阿朝看向他,他支著腿,不緊不慢揉捏那張阿朝之前遞給他的帕子,帕子已經被血浸透,揉捏成破破爛爛的模樣。
阿朝抿著唇,拿起一條手巾浸在水盆裡,浸濕了再擰得半乾,再遞給他。
如果是其他美人,當然應該再溫柔小意為君王擦拭臉上的血汗,但少女顯然沒有這種知情識趣的美好品質,木頭一樣硬邦邦杵在那裡。
魔君看了看她,笑了笑,接過手巾自己慢慢擦拭臉上的血,和聲對她說:“前些日,咎兒在幽州遇刺了,你知道嗎?”
阿朝一下攥緊手,佯裝震驚:“他怎麼了?”
“年輕人,受點傷不礙事。”魔君笑道,他狀似多好脾氣地說:“我想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叫韻婷去幫他,她們倆孩子都年輕,又會做事,在一起商量著辦,果然把事情辦得很好,幽州牧新給我呈來一封降表,對他們二人萬分誠服,等一會兒也拿給你瞧瞧。”
“…恩。”阿朝垂著眼:“謝謝陛下。”
宴席重新開始,笙歌曼舞直到天明才停歇。
宴席過半的時候,阿朝已經很累了。
她看魔君還在精神看歌舞,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精神頭,天天尋歡作樂也不怕腎虧。
阿朝低著頭,縮在袖子裡的手輕輕揉捏泛起青腫的手背,小小打著哈欠兒。
這時她聽見魔君的聲音:“會不會彈曲子?”
阿朝看過去,魔君不知何時已經不再看歌舞,而是轉過頭來看著她。
他的眼瞳還泛著紅,像剛見了血但獸.欲還沒被滿足的獅子,緊緊凝視著羊羔鮮嫩的血肉。
阿朝感覺心臟像被攥緊,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
阿朝說:“不會。”
魔君又問:“會跳舞?”
阿朝:“不會。”
魔君笑:“那你會什麼才藝。”
阿朝麵無表情:“讓陛下失望了,我天性愚鈍,什麼才藝也沒有。”
魔君哈哈一笑,他竟也沒有生氣,而是說:“以前不會,現在可以學。”
“我看你字就寫得很好,說明隻要肯下功夫,沒什麼學不成。”他摸摸她的頭發,慢慢地摸,有那麼一刻,那動作竟有種可以稱為寵愛的溫柔。
“小朝朝,小朝朝。”
他像是戲謔,又像勢在必得,低柔緩緩說:“可要好好學,學會了,爹爹等著瞧。”
“……”
阿朝維持著鎮定,沒有流露一絲異樣。
直到魔君起身走了,宴席散去,阿朝才回去自己的住處。
宮人們要來為她換寢衣,阿朝搖頭叫她們退去,等人都走開,她全身才鬆弛下來,直接踉蹌跌坐到床邊。
她坐在床邊,一下一下喘著氣,一種說不出的惶恐不安充斥在腦海,她用手搓揉著臉,像小動物用爪子給自己洗臉。
“瘋子。”阿朝忍不住低罵:“有病,不要臉,瘋子。”
窗外突然一聲輕響,阿朝猛地抬起頭:“誰?!”
她衝到窗邊,一把推開窗,窗外樹影陰翳,沒有一絲人影。
阿朝低下頭,看見窗沿放著一團卷起來信紙。
她把褶皺的信紙展開,上麵沒有寫任何字,隻是畫了一張畫,是一塊玉佩的紋樣。
阿朝看著那紋樣,渾身一震,眼瞳慢慢放大。
如果是彆人,必然覺得莫名其妙,但她知道這紋樣,在琅琊密境裡,在那場幻境裡,這是寒二哥送給她的紋樣。
是寒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