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江都帝宮時,褚無咎已經聽遍了發生什麼事。
長闕宗重闕劍傳人帶領眾弟子假意歸降,在點將台上刺殺血羅刹,衡明朝與寒霜州配合牽製血羅刹,差一點成功,卻終究棋差一招,讓血羅刹活了過來。
長闕宗來的弟子已經全祭了劍陣,寒霜州身死,衡明朝被抓,因為她當著所有人吼的那一句“衡玄衍沒死”,血羅刹沒敢殺她,現在就將她囚禁在暴室死活不知。
褚無咎聽完這一切,幾乎要冷笑出聲。
這不省心的東西!吃了滔天的膽子,還有什麼事是她不敢做的?!
“褚少主快停步,陛下還沒召見您,不如您回去稍——褚少主!褚少主停步——”
褚毅橫過劍柄擋住試圖攔路的宮人,褚無咎沿著敞開的宮道毫無表情地大步往前走,幾步走上石階,刑乾戚等幾個大妖將站在宮門口,氣氛古怪而凝滯,褚無咎餘光都沒看他們一眼,直接推門而入。
奢華的大殿冰冷昏暗,所有的窗戶緊閉、簾子遮擋陽光,一重重頹糜泛著異香的紗簾幔帳拂過他肩頭,他神容冷漠隻往前走,直到在宮殿最深處見到這裡的主人。
渾濁的魔氣蔓延著整片宮殿,濃重血腥到讓人難以呼吸,褚無咎垂眼看著腳下一地魔骨殘骸,沿著殘骸目光抬到儘頭,看見撐腿倚坐在王榻上陰森高大的妖魔君主。
褚無咎看著血羅刹渾身是血與大塊大塊還沒愈合的疤痕,他掐著一頭麵容驚恐拚命掙紮的小魔,小魔身上的魔氣鯨吞般滾滾湧入他體內,眨眼間門身體就乾癟縮小、奄奄一息。
褚無咎冷眼看著這血腥的畫麵,神色一絲未動。
“義父。”他用緩慢的語調,確定血羅刹能聽清自己的每一個字:“聽說我的夫人被您接入宮中,我來接她。”
血羅刹這才扭過頭來看他,他的眼睛布滿腥血,這曾經不可一世的魔尊,已經越來像個猙獰而殘暴的怪物。
血羅刹終於開口,像刀刮般的嘶啞聲音哼笑:“她要殺我,你怎麼覺得我會過她?”
“她那點微末修為,與您不過螻蟻支臂。”褚無咎卻不緊不慢說:“義父洪福齊天,如今不過小小劫難,定會很快痊愈如初,請義父慈悲,讓兒子把她帶回去,必定嚴加懲治教導,再不讓她給義父添麻煩。”
血羅刹盯著他,胸膛劇烈起伏,終究沒有暴起殺意。
“她是微末修為…”血羅刹道:“但她那師尊,可不是微末修為。”
褚無咎微微眯眼。
“她說衡玄衍還活著,你可知道?”血羅刹看著他神色,陰沉地笑了笑:“看來你不知道,她沒有告訴你。”
“她瞞得夠緊啊…”陰厲的字從他後牙槽擠出來:“她連你也沒有告訴,真是小看了這丫頭,多狠的心腸…”
“義父。”褚無咎淡淡打斷他:“她是為了保護長闕宗與昆侖,情急之下話未必是真,衡玄衍未必真的活著。”
血羅刹怒極反笑:“你說得對,也許她在胡說八道,但我能去賭嗎?啊?我能去賭嗎?!”他倏然暴怒,猛地掐碎手裡的小魔。
褚無咎冷眼看著他突然癲狂的樣子,半顆魔種本就戾氣狂躁,如今他又為求活肆意吞噬大量魔氣,體內的力量渾濁不堪,儼然已經影響了神智。
“請義父息怒。”
血羅刹勉強冷靜下來,對他說:“我準你去見她,你可以帶著她離開…隻要她敢和你走。”說到最後,語氣充滿古怪的惡意。
褚無咎眼神冷厲下來,他不願與這老魔再廢話一句,轉身就要走,卻聽見身後血羅刹猝然急喘著厲道:“褚無咎,你要知道,你身上終究流著妖與魔的血,你與乾坤仙門不是一路人!如果衡玄衍活著,他當然不會放過我,但若我死了,當他占據上風,他也必不會放過你!”
“我們這樣的瘋徒,骨子裡流著不甘人下的野心和**,隻有站在不敗之巔,才能長久恣意地活著!”
“我總有一天會死,我死了,這一切都是你的,就算你想屠遍乾坤界我也隻會為你大笑叫好——但如果是衡玄衍”血羅刹陰森森地冷笑:“他與我們不一樣,他是正人君子,是萬人敬仰的聖人,他會像一座山永遠壓在你頭頂,瓜分你的權柄,奪走你年少妻子所有的仰慕與依賴,你甘心嗎?
“——究竟該站在哪一邊!”血羅刹野獸般的低吼:“你可定要想清楚!”
“……”
褚無咎背對著他站在那裡,半響回眸看他一眼。
他神色淡漠,從容鎮靜,毫無變色。
他隻淡淡說一句“謝義父關懷”,便仿佛什麼也沒聽見,徑自邁步離開。
血羅刹死死盯著他背影,猛地拍碎身側的榻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