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威看著她,眼眶濕紅,嘴唇顫抖,他像是想說很多話,可什麼都已說不出,最後隻能勉強露出最後一點笑:
“彆哭,婷兒…婷兒…”
“婷兒……”
那隻染滿血的寬厚手掌在她臉頰前停住,再也沒能往前伸。
他高大的身影倏然倒下,化作一灘虛薄的魔氣。
蔚韻婷瞳孔顫抖,心臟像被擰緊,聲嘶力竭地哭喊:
“威哥!!”
褚無咎慢慢收回手,鮮血與腥濃內臟殘片沿著他手掌滑落,正在這時,磐石刀斜向劈來,褚無咎赤手握住,另一隻手迅猛化掌刀就向霍肅拍去。
這一掌而去,掌風森戾悚骨,如拉朽摧枯,霍肅甚至來不得及躲,他眼睜睜看著那一掌拍來,心知自己受這一擊必定碎身斷骨。
詹桓駭然:“霍師兄!”
就在掌風要拍在霍肅心口的前一刻,褚無咎的肩頭被輕輕拍了下。
這實在是太不知死活的動作。
褚無咎臉龐帶著種極儘殘酷的冷漠,轉身想都沒想反手一掌拍去。
冰冷的手掌挾著腥風,狠狠拍進柔軟脆弱的血肉中,那一瞬間,響起女孩子低低的悶哼聲。
褚無咎的身形倏然凝固。
那是很小的一聲,但在他耳邊,如驚雷轟然炸響。
他的耳膜嗡嗡響,布滿視野的血色像被從中間撕開,他終於能看見景象。
衡明朝站在他麵前,在衝著他笑。
她在笑,然後黑紅色的、粘稠的血水從她嘴角湧出來。
阿朝忽而想起來,那天在姑臧,蔚師姐懇求她拿出‘相思引’的解藥,她說她不知道,蔚師姐不相信,說她必定知道,隻是不願意拿出來解掉情蠱。
可阿朝沒有騙人,沒有人告訴過她,她真的不知道解藥。
她從沒有情蠱的解藥,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世上所有毒蠱解除的共同的辦法
——當母蠱自願死去,一切契約將隨著母蠱最終的意誌,煙消雲散。
阿朝知道,終於到了這一天。
她看見褚無咎要殺霍師兄,她趕緊小跑幾步,拍拍褚無咎的肩膀,他轉過身一掌拍來,她站在那裡,半步也沒有躲。
她看著他眼中腥濃的血色像被一把刀劈開,重新浮露出清明的神智,他看著她,許久像回不過來神,半響,他的手開始顫抖,他全身開始顫抖。
他的眼瞳顫抖,死死看著她,變得目眥欲裂、撕心裂肺。
血氣從心口衝上喉頭,阿朝一口血吐出來,便再止不住,大口大口的血嘔出來,沿著她的下巴、脖子淌下去,漫紅她胸前的布料。
她邊吐著血,邊忍不住,竟然笑起來。
“褚無咎,你以後就是三界的老大了,看在我們好歹這麼多年的交情上,你得對我們昆侖好一點,你得保護我們人族,彆被妖魔欺負。”
她說:“蔚師姐是我的師姐,你既然喜歡她,以後就對她好,補償她,彆辜負她。”
她終於等到機會,能把那些早想好的藏在心裡的話都一氣兒說出來,好像終於能完成一件等待了許久的事。
她心裡特彆輕快,甚至高興。
她說著話,拔.出太平劍,那柄曾經流光溢彩、如今卻已蒙上厚厚魔氣的劍,她橫過劍刃,抵在自己的脖頸:“褚無咎,彆辜負我呀,你以後一定要做個好人,做一個好帝君,鎮守太平,平定八方。”
她看著他,像望著遙遠的愛人,像望著一個信賴的君王,望著一個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的人。
褚無咎,我想你能做一個好帝君呀,英明神武,受人敬愛,有溫柔的妻子、兒女繞膝,有我們倆都沒有的闔家美滿團圓。
褚無咎,你肯定已經不記得兩百年前我們一起放花燈,其實我那時曾悄悄發誓: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殺你,我一定會擋在你前麵,如果有一天你快死了,我也願意拚命救你回來;我許諾的那些誓言,我從沒忘記過,我都記得,今天,我都做到了。
我都做到了呀!
“褚無咎,褚無咎。”
她渾身流著血,眼睛卻在晶晶發亮,她久久望著他,像要把他記在心底。
褚無咎,我從沒有告訴你,可我真的無比認真地愛過你。
“褚無咎,”她終於露出個大大燦爛的笑容,大聲說:“我放你自由啦。”
我知道你一直最想要自由,我終於把你想要的自由,還給你了。
從今以後,我們兩個,終於,都能自由了。
…褚無咎,
再也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