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哦她還能說什麼呢。
阿朝默默想,你們受寵還能做一陣寵妃,她若敢承認自己的身份,當場就要被褚無咎砍下腦袋當酒壺用。
長羅樂敏氣得不想理她,加快步子往前走,阿朝背著手慢吞吞跟在後麵,看見宮闕重疊,隱約望見遠處一座聳入雲天的高樓,百尺之高,飛梁畫柱,不似人間,仿佛仙神的降世之地,遙遙在飄渺雲霧中若隱若現。
阿朝望了一會兒,收回視線。
前麵出現一片雲海,連綿的水榭亭台,無數雲鬢花衣的美人或坐或站,小扇輕搖,香風笑語,伴有絲竹嫋嫋入耳。
當長羅樂敏與阿朝
出現的一刻,所有笑聲倏然安靜,那仿佛無比和諧、美麗的景象,像被撕開一角,露出某種陰寒的暗影。
眾人複雜望著她們,有緊張、同情、惡意、看好戲,在各種注視中,長羅樂敏深吸一口氣,挺胸抬頭往前走,阿朝跟在她身後,沿著眾人讓開的路,看見一座涼亭。
涼亭四角圍著素色的鮫紗,翹起的簷下掛著玉石細片串成的風鈴,幾個美貌宮人或捧著食盒果盆或打扇,眾人簇擁中,木欄邊斜坐著一個淺青黃緞襖的少女,正拿著魚食小盅喂魚。
那是一個極儘美麗的少女,柳枝一樣的眉,櫻桃似的唇瓣,彎彎的杏眼,光華又明亮,像春天開得最妍麗的桃花,又青澀、又清豔,又活潑。
看見少女的那一刻,所有的聲音在長生珠嗓子裡卡住。
它終於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麼會受儘寵愛了。太像了。
她太像,六百年前,十幾歲的衡明朝了。
長生珠下意識看向阿朝,阿朝也怔了下,神色不知不覺柔和,凝望著少女,像望著一場舊夢。
雪白嬌嫩的手指撚起幾顆魚食,撒進水裡,拖著彩色尾翼的錦鯉爭相奪食,少女看得有趣,咯咯笑兩聲,素衣宮人極儘恭順地向她行禮,她像這才注意到長羅樂敏和阿朝,隨手把魚食放到一邊,站起來,隻看了一眼長羅樂敏,就把目光移到阿朝身上,打量著她:“這就是新送來的肅州女,你叫什麼呀?”
阿朝看了她一會兒,收回視線,低垂眉眼行禮:“民女李大丫。”
“李大丫?”趙芸兒笑起來:“你都進宮來了,還不起一個正經名字。”
阿朝笑了笑:“民女不過一凡人,這名字是爹娘所賜,叫了許多年,挺好的。”
趙芸兒打量著她,卻笑道:“那可不行,你已經入宮來,名字就是給我們叫的,這名字不好聽,我叫著難受,我給你換一個。”
她左右看了看,突然興起,指著水中錦鯉笑說:“這鯉魚叫彩翼鯉,取自身無彩鳳雙飛翼,是極好的寓意,又美麗,你就叫彩翼吧,李彩翼。”
彩翼個屁!
長羅樂敏心裡罵道,這她帶來的人,你用一條魚給取名!是瞧不起誰?!
她下意識看向阿朝,看見她略垂著眼,看不清神色。
“什麼屁魚!她敢用魚給你換名字!她算個什麼東西!!”長生珠暴怒的聲音在阿朝腦海中回蕩:“糊她!衡明朝,過去給她一巴掌糊水裡!讓她知道天高地厚!!”
趙芸兒臉上帶笑,眼睛卻也緊緊盯著阿朝。
空氣都仿佛凝固。
過了一會兒,眾人看著那凡女微微屈膝:“謝淑妃娘娘賜名。”
“衡明朝!”
長生珠怒喊她的名字,不知為什麼,聲音逐漸哽咽:“衡明朝…”
憑什麼?
憑什麼,你要受這些委屈,她們算什麼東西!她們都算什麼東西?她們憑什麼折辱你?!
趙芸兒嘴角翹起,正要說什麼,突然愣住,隨即露出大大明媚的笑容,竟然繞過阿朝,徑自往外跑去:“陛下!”
阿朝保持著屈膝的姿勢,眼角看見所有人都低下頭折身行禮,隻有那少女旁若無人跑過去,親昵牽住帝王的衣角,仰頭眼睛亮亮說著什麼。
憑什麼。
不憑什麼。
阿朝想,就憑這已經不是她的時代,衡明朝死了四百年,站在這裡的李大丫,一個普通的、無依無靠的凡人,一個還想活下去把師尊救回來的人,就早已沒有任何拒絕的能力與權力。
她並不痛苦,她心底有一種釋然的平靜,從容,又心平氣和
——這是她選的路,從她選擇的那一刻,她就甘願承擔所有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