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總管眼神在那方向掃過,掃過那些隱約有印象的宮妃美人,看見長羅家的小姐與旁邊一個麵目陌生的少女。
那少女周身沒有靈氣,是個凡女,她相貌清秀平平,眼神沉默安靜,穿金戴玉,單薄的身體卻根本撐不起這般豔美的華服。
呂總管略想了下,想起之前長羅家送上的奏折,說在肅州平叛時正找到一個能讓金雀牌變色的女孩,將隨軍護送回來,想必就是這少女。
當金雀牌尋到第一個女子送入帝宮時,整座內廷都為之震動,但四百年過去,一個個美人被獻進宮來,說多不多,說稀罕也已經算不上了。
呂總管略打量了她,見她始終低著頭,滿是緊張溫吞的怯懦,不由失望,這樣的樣貌性情,在宮中是出不了頭。
呂總管察覺到趙淑妃有些泛冷的目光投在女孩身上,心裡歎一聲氣,到底問:“這位可是李姑娘?”
那細瘦的女孩微微
芸兒咬著唇笑,悄悄去瞧帝王神色,他神容淡淡,卻沒說什麼,約莫心情還不錯。
趙芸兒心裡一定,又過去牽住他衣角輕輕搖晃
“陛下,陛下,這衣服我好喜歡,想多要兩身,可少府肯不給我,說這布料是房州什麼什麼花的花蕊趁著盛放時撚下來織成的,少得可憐,隻最多裁給我兩件,另一件還要給貴妃娘娘送去。”趙芸兒撅嘴:“貴妃娘娘最是端莊,哪裡喜歡這樣嫩豔的顏色,我好喜歡,想去求貴妃娘娘把另一件送我,可又怕她討厭我,這可怎麼辦啊。”
呂總管哂笑,可之前收了趙淑妃許多好處,倒也樂意為她說話,便笑道:“這有何難,娘娘不妨聽老奴一個主意,那送去長安宮的衣服便留給貴妃娘娘吧,倒是可以叫少府卿另派人去房州一趟,令當地郡府多種些花,來年取最好的蕊沿著驛站快馬送回來,給您做裙子。”許多聲恭敬的“恭送陛下”。
帝王離開了。
阿朝倏然鬆口氣,她還維持著屈膝的姿勢,小腿輕顫鼓脹,幾乎踉蹌跪下去。
長羅樂敏過來扶起她,也舒了口氣,小聲說:“陛下怎麼突然來了,嚇死我了…”
“雖然沒有封位,但你在呂總管麵前露了麵,淑妃也不會再動你。”帝王連一個封位都沒給,與之前想象的各種可能天差地彆,長羅樂敏有些失望,但又歎聲氣:“算了算了,反正你不是也不願意進宮,你應該會被送到行宮裡,等我跟哥哥說,去少府走動走動,給你找個富庶點地方的行宮…”
她絮絮說著,少女始終沒有說話,過了會兒,她突然啞聲:“他真可怕。”
長羅樂敏愣了下,連忙捂住她的嘴,低聲罵:“你說什麼!想死啊敢說這話!”
連一句話都說不得,所以才多可怕。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以前不是這樣一個人。
阿朝想笑,卻隻感覺哀涼從喉口漫開。
阿朝跟著去了長羅樂敏的光鸞殿暫住,按照舊例,過兩日就有人來安排獸車送她離開。
長羅樂敏被幾個宮裡的朋友叫走打聽這些日子內廷的情況,阿朝留在她宮裡,沒有入帝王之眼,長羅家的侍女們終於放棄給她塗各種奇怪的香膏水粉了,阿朝蹭熱水泡了個澡,換了乾淨薄衫,清清爽爽坐在窗邊梳頭發。
她的頭發垂散在腰間,細小的水珠在布料潤開小小的陰影,阿朝哼著小曲拿木梳慢慢梳開碎發,清亮晚風從窗邊吹進來,吹來難得閒適安逸的時光。
她已經有了軀體,離開帝宮,她就可以重新踏上自己的旅程了。
師尊,寒師兄
萬寂之海。
濕潤的發絲很快被吹得半乾,阿朝撓了撓頭,把梳子咬在嘴裡雙手正要把窗戶關上,就看見一道連綿的火光從不遠處走來。
光鸞殿的宮人們慌忙到宮外叩拜,呂總管跨過門檻,看見穿著薄衫的少女怔怔坐在窗邊。
呂總管隻看了一眼,便連忙低下頭,笑道:“姑娘,萬安恭喜,鳳輦已至,您快收拾收拾,起架往宣室殿麵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