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著她脖子的手突然鬆開。
新鮮的空氣重新湧入,阿朝感覺脖頸火燎般的劇痛,她本.能地大口大口呼吸,脖頸迅速漫上青紫,浮現出清晰冰冷的手掌印。
她腿發軟,撐不住跌坐在床沿彎著腰咳嗽,細弱的背脊劇烈顫抖,像一支快被折斷的青柳。
帝王漠然看著她,眼神再沒有一絲波動。
“我不會殺你。”他說:“你想痛痛快快地死,我不會叫你如意。”
“這件事不會完。”
“你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著。”他輕柔說:“衡明朝,我會叫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痛徹心扉。”
阿朝心倏然一緊,淚眼婆娑抬起頭,隻看見帝王冰冷的背影。
“褚無咎……”
“褚無咎!”
她眼看著褚無咎的背影消失,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把頭埋進被褥裡,嗚咽著哭。
——
從那一日起,阿朝被鎖在屋中。
曾經熱鬨無邊的宣室殿,從那夜起變成冷宮,所有宮人被調走,門窗緊閉。
阿朝每天起床後,會在桌邊、窗邊慢慢走,偶爾和長生珠說說話。
被揭穿了,她的肚子可以不再繼續偽裝長大,但已經融化成靈團的元嬰再也變不回去,她的肚子還是鼓鼓的,長生珠艱難支撐著,讓她想辦法把靈團散出去。
阿朝能有什麼辦法,她也懶得想辦法,她累極了,心力憔悴,凡人脆弱的軀體也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異變,她總是睡覺,有時候天亮時她偎在床頭小憩,眼一閉上,再睜開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
她偶爾會想,也許哪一天,她眼睛閉上,就再也不會醒來。
時間無聲無息地流走,阿朝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這一天,她聽見轟轟的震動。
整片大地都像在震動,她聽見難以形容的可怖的獸吼,像無數亢奮嘶鳴的惡鬼,從辨不出的方向傳來。
阿朝猝然驚醒,她往四周看,又跑到窗邊試圖往外張望,卻什麼也看不見,這個時候門終於被推開,呂總管臉色慘白地走進來,向她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欠了欠身:“娘、娘娘…老奴送您…去摘星樓。”
阿朝慢慢收回手,看著呂總管驚恐的臉,心沉下去。
摘星樓下跪滿了人。
阿朝從沒見過這麼多人,宮人、禁軍,仿佛宮中所有的人都跪在這裡,不知哪裡傳出低低的驚恐的泣聲,她望向遠方,未央殿外,是黑壓壓的人頭,無數朝臣被聚集在廣場上,這些平日呼風喚雨的官員勳貴,此刻像一群待宰的羔羊,茫然又倉惶地聚集,天空沉沉地墜著,像壓抑著一場前所未有恐怖的風暴。
阿朝走上台階,走到樓頂,雕欄玉砌,軟毯垂紗,仍仿佛是之前的模樣。
雙扇屏風隔開,露空的天台上,是一道頎長的人影,帝王負手站在圍欄邊,玄冕大氅,旒冠玉帶,有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威嚴。
阿朝感覺後腦隱隱發麻,她忍不住問:“你這是做什麼?”
她的聲音突兀響起,像一把匕.首刺破靜謐到凝固的空氣,呂總管等人早惶惶跪在地上,帝王緩緩偏頭看來,他的眼神平靜淡漠,不見什麼怒意,卻莫名更讓人害怕。
“你在對誰說話。”他淡淡說:“冒犯主君,就是你在昆侖學的規矩嗎。”
“…”阿朝抿著唇,可褚無咎沒有說錯,隻要他一日還是三界大帝,她總該守應有的禮節。
她有點艱難地跪下行禮:“臣妾無狀,拜見陛下。”
她的肚子仍然是隆起來的,行禮的姿勢很不方便,她感覺帝王冰冷的視線在她肚腹劃過,他無可無不可招了招手,像招小狗一樣:“過來。”
阿朝這才站起來,慢慢走到他身後兩步,他卻伸手抓住她手臂,把她拉在身邊,手掌握在她肩頭。
這種熟悉的親密姿態讓阿朝心裡更沒有底,她完全看不明白他想做什麼了,她扭頭想看他,就聽他笑一聲:“往下看。”
他有點古怪地笑:“孤準備了一場好戲給你瞧。”
阿朝下意識低頭往下望去,才望見宮城上不知何時架起高高的台子,豎起一根很高的旗杆,上麵卻沒有豎起帝旗,一條如蟒如蛇背生雙翼的妖物綁在杆子上,瘋狂地尖叫掙紮。
阿朝乍一下沒看清,茫然地看著,直到她看清那蛇妖的麵孔,全身倏然僵硬。
那蛇妖生得一張女人的臉,花容月貌,此刻卻因為恐懼而扭曲,覆滿淚水
——是蔚韻婷!
“上古有大妖“靡”,人麵蛇身,負有雙翼,擅百變化,可化任何力量於己用。”阿朝感覺自己的肩頭被冰冷的手掌緩緩摩挲,聽見頭頂男人用平淡的聲音:“半妖靡蛇,是一味稀罕的補藥,食而大補,妖魔能吃,也許人也能吃。”
然後他突然停止出聲。
阿朝感覺他凝視著自己,她慢慢扭頭看他,正看見他臉上緩緩露出個奇異的表情。
他凝視她,忽而說笑一般地輕緩說:“阿朝,你吃了她,夠不夠為我懷一個孩子。”
“……”瞬間一股涼氣從頭頂躥到腳底,阿朝寒到骨頭裡。
她驚恐看著他,他沒有什麼表情垂視著她,過了一會兒,他又笑起來,摸了摸她鬢角滲出的冷汗:“說笑罷了,你一身肉骨,撐死了你,我再去哪裡取樂。”
阿朝仍然怔怔看著他,心裡爬滿涼意。
她知道,他沒有開玩笑。
如果她不是肉骨凡胎,如果她還是自己那具修士身體,他真的會把蔚韻婷分屍碎骨,強喂進她肚子裡。
“…彆…”阿朝第一次這麼語無倫次:“你不能…不能這樣…”
帝王淡淡瞧著她。
“沒有什麼不能。”他說:“我是君王,世上沒有我不能做的事,你沒有置喙的權力。”
阿朝聲音戛然而止。
“不過我不打算吃她了。”他隨意緩慢摩挲她的肩頭:“我有一個更有趣的主意。”
四麵八方傳來鼓聲,高台上那杆子緩緩升高,連帶著被綁縛的蔚韻婷也升高,她撕心裂肺地尖叫,被扭成一團的蛇尾奮力蠕動,從遠處遙遙望去,像一麵隨風搖動的…活旗。
阿朝呆呆看著,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她的眼瞳倏然縮小,她想張開嘴,就在那一刻,她的肩頭被狠狠攥住,猛地往前一推,她踉蹌著跌撞在欄杆上,在劇痛中,後背覆上男人高大而強勢的身體。
他咬住她耳垂,力道大得像要把她耳朵撕下來,帝王低沉氣息伴隨忽然躁烈起來的熱力拍打在她臉頰,她耳邊響起冷漠的命令:“自己把衣帶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