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家的小孩。”他冷聲問旁邊的禁衛。
禁衛們為難麵麵相覷,都不知道。
瑞安郡王這才想起什麼,笑道:“我知道了,這八成是最近那傳得風風火火的小神女,小皇帝接進宮裡來的,據說是五六歲年紀,正合得上。”
褚安安聽雍王問彆人自己是誰家的,叉腰正想大聲說“要泥管”,身體就突然騰空,被抱了起來。
褚安安:“!!!”
要知道褚安安是個屁事特彆多的小朋友,從小就有強烈的自我意識,除了娘親,就算師兄和師祖要抱她都得先和她商量才行,所以之前她主動願意給寒伯伯抱抱的時候寒伯伯可高興,但這個凡人竟敢問都不問就專橫獨行把她抱起來——大膽!放肆!豈有此理!!!
褚安安張開嘴就要吱哇大叫,雍王卻像知道她要做什麼,低頭瞥她一眼,那眼神不怒不動,卻莫名有震懾力。
褚安安小朋友的聲音一下被卡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隻是一個凡人,明明是完全不認識的人,可褚安安看著他就心裡發虛,不敢像平時一樣隨便撒潑造作。
瑞安郡王眼珠子都要瞪掉。
他看見了什麼?他那擺明了要斷子絕孫的五哥,冷血冷酷莫得感情連不老實的親侄子都打算乾脆做掉的雍王攝政王,居然直接把這擋路的不認識的小崽子抱起來!!
天啊,是他瞎了,還是他瞎了?!
瑞安郡王眼看著雍王略略換了個姿勢,抱著那扭哧扭哧的小崽子就往前走,他下巴都要掉下來,趔趄著下馬追上去:“五哥,五哥…”
瑞安郡王追上去,看著雍王和還在他懷裡變扭蹬腿的小胖團子,傻子也知道不能說什麼難聽話,他吞了吞唾沫,就給雍王講這小女娃的來曆:“…宮中傳出的流言就是這麼回事兒,她還有個娘,被那小皇帝尊為神母,也不知是不是真有什麼靈通。”
褚安安聽到外麵人傳說自己和娘親為神女神母,還是挺高興的,這樣的名號才配得上她們嘛,又聽瑞安郡王說神通,她立刻嚷嚷:“我們當然有神通!我娘可是在冥海靈化,堂堂大乘修士!我更是天生靈胎,生而九尾,可是上古祖妖的最高貴返祖血脈,等我長大,會變成能遮天蔽日的天底下最厲害的大靈妖,你們真是運氣好,我給你們見識見識——”褚安安得意洋洋要把自己的大尾巴甩出來,嚇死這些沒見識的凡人們,但她努力拱半天,小屁股後麵什麼都沒憋出來
“——”
褚安安呆滯了呆,才想起什麼,咬住手指頭欲哭無淚:“我娘親、娘親說我老惹是生非,給我把尾巴封掉了…”
瑞安郡王都被逗樂了,這小孩神神叨叨一本正經,編得還有頭有尾怪有來曆的,這是什麼娘親才教出這樣的小機靈鬼。
瑞安郡王全當小孩子的玩笑話,並不當回事,眼珠轉了轉,對雍王挪揄道:“這小女娃如此靈秀可愛,恐怕傳言不虛,她娘親也必定是位不世佳人,留給那小皇帝實在暴殄天物,若是五哥喜歡這孩子,不如一會兒正好去把那位夫人納入後宅,豈不是一樁美談?”
“?!”
褚安安一聽,瞬間勃然大怒。
她一下從雍王懷裡坐起來,像一頭發怒的小獸凶悍瞪著瑞安郡王:“你放肆!我娘親才不是皇帝的姬妾,你敢對我娘親口出不遜,你敢對我娘親不敬?!”
她這突然暴怒,嚇了周圍所有人一大跳,她之前張牙舞爪,都是孩子氣的鬨騰,大家都笑嘻嘻不當回事,可她這一刻倏然暴起,小孩子絨軟的頭發像雄獅的鬃毛狂躁地蓬鬆豎起,圓睜的怒瞳顯露出獸類的凶烈,讓人瞬間大駭。
瑞安郡王猝不及防,隻覺被凶獸張開的血口逼麵,他駭得踉蹌後退幾步跌坐在地上,驚駭指著這幼小的女童:“妖—妖怪——”
褚安安呲牙,像要撲過去撓花瑞安郡王的臉,周圍的執戟士卒都嚇一跳,下意識要豎起兵器對準這神異駭人的女童,但就在那刻,雍王突然抬起手,摸了摸女童的頭發。
他臉上不見什麼溫情神態,但手上的動作卻頗為柔和,說來也奇怪,褚安安暴怒炸起的頭發,被他這麼摸著,竟真的慢慢軟下來。
褚安安仰起頭,看著這個一點不怕她的奇怪的凡人。
雍王低頭淡淡看著她,半響,倒慢慢掀起一點笑意。
“小小年紀,倒有血性。”他安撫似地摸著女童變得絨軟的頭發,顛了顛手臂,給小朋友換個更舒服的姿勢,便重新抱著她往前走。
“???”
瑞安郡王瞪大眼睛望著他背影,不敢置信,就這麼完了?這差點嚇死人的小妖怪他就這麼抱著走了?
“軍侯。”金戟軍先鋒的將領過來稟報:“小皇帝不在金鑾殿,也不在寢殿,寢殿的宮人說,小皇帝早前帶著太後一行人都去了平安殿。”
平安殿是最偏遠荒僻的後殿,原是早已廢棄。
“我娘親最近就住在那裡。”褚安安突然小聲嘀咕:“他們肯定去找我娘了,想求我娘庇佑他們。”
雍王看了她一眼,說:“去平安殿。”
走到後廷,金瓦飛簷次第疏落,深密的花木間露出一座秀雅古典的小殿,殿周圍跪著無數宮人,看見金戟軍來,驚恐地哭喊起來。
軍士們喊叫著疏開人群,讓出一條道路,雍王不緊不慢往前走,玄底寒紋的王袍邁過門檻,幾個太監簇擁著一個神色倉惶的明皇龍袍少年人,正是少帝。
“雍王!”少帝目眥欲裂,怒吼:“你放肆!你竟敢逼宮造反!”
褚安安鄙視地看著他,覺得他好蠢,這種時候要麼就衝過來給人一刀,要麼就跪下磕頭保命,結果還在說這些沒用的屁話,怪不得給人家打到家門口。
雍王眯了眯眼,把懷裡的褚安安放到地上。
將領恭敬為他捧上一把劍,雍王握住劍柄,漸漸拔.出的劍刃泛開嗜血的寒芒,他走過來,一句廢話都懶得說,一劍就要砍下這蠢貨的腦袋。
“等一等。”柔和的女聲從殿後響起:“這位王爺,請先等一等。”
那劍鋒在滿臉驚恐的小皇帝脖頸頓住。
一隻素手掀開紗簾,身著素雅寬袍的女人略折著身子從後麵走出來,明潤眸光抬頭看來。
她是極美的美人,柳眉桃腮,杏眼臻首,清澈而溫和的眼眸,質素的寬袍,柔軟的身段,像春日河畔暖風中搖曳的柳枝,有一種特殊的年輕母性與少女的美麗風韻。
雍王深棕色的眼底變得深沉而詭譎。
盛年的親王的目光從小皇帝臉上移開,他緩緩偏過頭,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慢慢地、淺深漸進地、睃視這如洛神降世的美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