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進了臥室,看見坐在陽台藤椅上,悠哉晃著腿的喬淮昂,支晴裡一點沒覺得意外。
她去衣帽間換了睡衣後,喬淮昂才打開玻璃門進來。
“抄小路就是比開車快,翻陽台呢,就是比走正門方便。”他熟練找出遙控器,調好空調溫度,又打開房間加濕器,“支晴裡,我等會兒回家煲個湯,你睡醒就能直接喝了。”
支晴裡躺到床上:“靳空呢。”
喬淮昂替她掖好被子,蹲在床邊說:“你操那麼多心乾嘛,他當然回學校了唄,否則跟我回家嗎?”
“……”
“哦,對了。”喬淮昂從口袋拿出支晴裡的錢包,放到一邊櫃子上:“他沒動,讓我帶給你。還冷著個冰臉和我說:‘我替你請假,照顧好她。’多新鮮啊,他以為他誰啊,切。”
“隨他吧。你去學校還是回隔壁,也隨你。”支晴裡說。
喬淮昂手動合上她眼皮:“閉眼,休息。等你睡著我就去煲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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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加班的岑君和孟誦恒回到家。
夫妻倆坐在餐廳吃夜宵,孟愉跑下樓跟著吃了點,就被趕去休息了。
飯後,吳瑾切了點水果端上來,她撤著多餘的餐具說:“先生太太,晴裡病了,幾乎快睡了一天,晚上還是小昂叫她起來喝了點湯,就又睡下了。”
孟誦恒聞言放下調羹:“嚴重嗎?”
吳瑾說:“應該是感冒,還有點發熱。”
“換季哪有不生病的,倒是小愉,這幾年身體養得好了,但也得注意。吳姐,辛苦你明天把小愉房間消消毒,那孩子抵抗力弱。”岑君叉起一塊蘋果給孟誦恒。
孟誦恒吃完看了眼手表:“我還有個視頻會議,一會兒你去看看晴裡吧。”
岑君說:“知道,你忙你的。”
二樓臥室。
夜晚正是高熱反複期,藥效發作下,支晴裡覺得她整個人燒得昏沉又滾燙。
她瑟縮在被子底下,身體不住地發抖。
意識恍恍惚惚。
無數真實又虛幻的場景不斷變化。
或許是因為,白天她一直想著靳空眼睛看著她,抬手往身後拋硬幣許願的畫麵。
支晴裡很應景地夢到了她六歲生日的事。
那時候在青潯。
她還隻叫“裡裡”這一個名字。
生日前一天下午,裡裡從幼兒園放學回來。
走過那條通向家門的青石板路時,和往常一樣,路邊照舊閒坐著一群街坊四鄰,都是她熟悉的阿姨奶奶,她們似乎每天都聚在這聊天。
“葛姨,前兩天你兒子魯彭從虞枋工作回來,我怎麼聽他說,裡裡她父母現在開了家裝修公司,賺了不少錢呢,真的假的?”
因為這話裡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裡裡沒忍住放慢了腳步。
“是有這麼個事。”裡裡聽到住在她家前排的葛奶奶說,“裡裡父母不光開公司,還早生了個二女兒哩。”
“啊?”
這時有人問:“那怎麼不見岑君回來看看支姨和裡裡那孩子,有小的就不要老大了?”
“這你們不知道,岑君和她媽不怎麼親。當年,她們母女倆搬來青潯的時候,岑君好像才上小學吧……怕人又不愛講話的,唉,單親家庭都這樣。這一晃啊,裡裡都快上一年級了……”
葛奶奶感慨了下,嘴裡瓜子也不嗑了:“後來岑君考大學去了虞枋,天南地北的,一直到畢業結婚,也沒再回來過。就是裡裡丫頭,那年不也是我兒子抱回來的。”
“是嘛,我看支姨那麼疼裡裡,還以為就是給女兒搭把手呢。”
路頭賣甜糕的錢阿姨驚訝了聲。
“誰說不是呢,我記得那年開春,我家魯彭突然抱了個孩子回來,說是在虞枋遇到了高中老同學,就是裡裡她媽。”葛奶奶說,“岑君那會兒估計是養不活這孩子了,也沒臉回來……就求我兒子,讓他把孩子帶回來送給她姥姥。”
“沒滿月的娃可憐啊,貓崽一樣,又瘦又小,偏偏乖得很,誰抱都不哭。”
“哎,要說支姨也不容易,養大了女兒不著家,還丟個小的回來。”錢阿姨忿忿不平說。
葛奶奶沉沉歎息一聲:“我也正為這個惱呢,這不聽我兒子說,岑君後來沒多久又有了個二女兒,我馬上就把這事告訴裡裡她姥姥了,誰知她姥姥什麼話也沒說……”
一群人家長裡短又嘮了幾句。
話題不知怎麼,就扯到了哪家夫妻鬨離婚的事上。
裡裡不聽了。
她斜背著小書包,悶頭往前走,正撞上了隔壁的唐文琢奶奶。
裡裡打招呼:“唐奶奶好。”
遠親不如近鄰,唐文琢和支嵐一向處得好,也是真疼愛這小裡裡。
“裡裡下學了,今天這麼早啊。”唐文琢塞了個蘋果給她,笑說,“你姥姥在家等你吃飯呢,快回去。”
裡裡鞠躬,脆生生地說:“好,謝謝唐奶奶。”
打開門,支嵐似是聽到了她書包上掛著的鈴鐺聲音,從廚房裡探出身:“裡裡回來了?我再炒個青菜,你自己在院子裡玩會兒。”
“好,姥姥。”
裡裡吸了吸鼻子。
她把書包和蘋果放一邊,洗過手後,鑽進廚房,先給支嵐嘴裡塞了一塊小餅乾,“姥姥,你嘗嘗這個,趙老師發的,可好吃了,我裝在口袋帶回來的。”
自從這孩子上了幼兒園,老師發什麼她都往家帶。
支嵐擦乾淨手,捏了捏她的臉蛋說,“嗯,好吃,謝謝裡裡。”
裡裡搬著小板凳坐過來,開始東一句西一句地給支嵐講學校發生的事情。
支嵐有笑有答地聽著。
說到最後,裡裡小小的身子湊到支嵐旁邊,還是沒忍住問:“姥姥,我還有個妹妹嗎?”
支嵐盛飯的手一頓,低頭看她:“你從哪兒聽說的?”
沒說沒有,那就是有了。
裡裡沒說蹲牆角聽來的,她眨了眨眼:“姥姥,那為什麼妹妹可以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
這是她第一次在支嵐麵前提起有關父母的事。
支嵐沉默了很久。
似是在考慮怎麼樣回答這問題,才能不傷害她。
半晌過去,支嵐放下手裡的碗筷,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說:“裡裡,你妹妹身體不好,常去醫院離不開人。”這些年,岑君從沒有和支嵐聯係過。
這件事,支嵐也是聽魯彭他媽葛成花說的。
裡裡不吭聲了。
隔天。
裡裡六歲生日。
儘管家裡就兩個人,支嵐還是做了一大桌子菜,又在中間擺上蛋糕。
吹完蠟燭後,支嵐笑問:“裡裡許了什麼願望呀?”
裡裡坐在凳子上,盯著熄滅的蠟燭說:“我希望,我可以經常生病。”
支嵐臉上的笑一瞬定住了。
“這樣,爸爸媽媽就會回來看我了。”裡裡捧著稚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