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樂瑩笑了一聲,笑意不達眼底:“原來昨日是你做的。”
“我做得又如何?誰讓你先戲耍我的?”寧茵不服氣。
趙樂瑩撩起眼皮看她:“你不跟我要人,我會戲耍你?”
寧茵噎了一下,半天突然明白了什麼,頓時冷笑一聲:“你專程來找我,恐怕不是為了同我爭辯對錯吧?”說完眯起眼睛,篤定開口,“那些蟲跗樹而生,能在短時間裡抓來這麼多的,除了你那個從山裡撿來的奴才,還能有誰?你這次來,是怕我將此事告知父皇,父皇怪罪他吧?”
林點星頓了一下,蹙眉看向趙樂瑩。
趙樂瑩笑而不語,接過丫鬟送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若是告狀,必要說出前因後果,你昨晚害我眾人麵前失儀的事,可就瞞不過去了。”
寧茵頓了一下。
“皇兄一向公允,得知此事後,怕不是要兩個都要罰閉門思過,本宮倒還好,橫豎長公主府在外頭,皇兄也看不著,小殿下可就未必了。”趙樂瑩看著她臉色越來越難看,愉悅地揚起唇角。
寧茵咬牙切齒,恨不得與她同歸於儘,可偏偏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她不能為傷敵八百,就自損一千,那就真成傻子了。
“你麵色不大好,趕緊歇息吧,此事就此揭過,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定要玩到最後再回去,不然也太掃興了。至於旁的……皇兄事忙,還是不要打擾他了,”趙樂瑩目的達到,便直接站了起來,不緊不慢地轉身離開了。
林點星趕緊跟上,兩人剛走出房門,就聽到裡頭砸杯子摔碗的動靜。
“……這般潑辣,我絕不要娶她。”林點星縮了縮頭。
趙樂瑩好笑地看他一眼。
林點星抿了抿唇,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你這次突然過來,就是怕她跟皇上告狀會波及硯奴?”
“嗯。”趙樂瑩承認。
“那你對他還真上心,”林點星酸溜溜,“也不知道若我有事,你可會這般儘心儘力。”
趙樂瑩斜睨他:“怎麼,吃味?”
“我才沒有!”林點星立刻否認,正要再說什麼,餘光掃到一道身影,表情頓時不太好,“行了,你的人來接你了,就彆跟我廢話了。”
趙樂瑩頓了一下,扭頭看到硯奴正站在院外,高大挺拔的身影如一座小山。沉穩、肅穆,仿佛站了千年萬年,隻專注地等一個人。
她唇角不自覺地揚起,抬腳朝他走去。
“樂瑩。”
趙樂瑩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回頭。
林點星的眼神難得沉靜,透出不同以往的成熟,然而成熟隻是一瞬,沒等趙樂瑩看清,他便頑劣一笑:“走這麼急,不會是喜歡上這個奴才了吧?”
“犯什麼神經。”趙樂瑩斜了他一眼,轉身便跟硯奴走了。
林點星看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半晌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地嘟囔:“真是的,我犯什麼神經。”
日上枝頭,山裡難得多了一絲暑氣。
趙樂瑩緩步走在庭院中,沒有問硯奴蟲子的事,硯奴也沒有說,他們之間,這點小事不必言明。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經過花廳時,遠遠聽到世家子們投壺戲耍的笑鬨聲,趙樂瑩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不想回屋了,聽說附近有溪流?”
“嗯,有。”硯奴回答。
“走吧,去看看。”趙樂瑩說著便直接改道了。
硯奴順從地跟著,兩人從庭院離開,不緊不慢地走在林間小道上。
硯奴走在後麵,看著她白皙的脖頸和泛紅的耳垂,驀地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的手攥扶著她的後頸,將她用力地拉向自己……不能想了,連想,對她而言都是一種褻瀆。
硯奴抿起唇,硬生生彆開臉。
趙樂瑩對他的心思全然不知,走了一段後朝伸手:“扶著本宮。”
小手輕晃,又白又嫩。硯奴頓了一下,伸手扶住她纖細的手臂,兩個人慢吞吞的,總算走到了小溪旁。
趙樂瑩攏起裙子蹲下,無瑕的小腿無意間露出,硯奴眼眸微動,強行將注意力轉移了,倚著旁邊的石頭直接坐下,安靜守候在她身後。
陽光正好,樹影斑駁,耳邊隻有流水和風吹過枝丫簌簌的聲響,時間在這一刻被拉得很長,硯奴垂著眼眸看她,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
他做了個夢,夢裡屍山血海,他於斷臂殘肢中爬出,掙紮前行,卻在下一瞬跌落懸崖,落入滾滾江流。
夢境慘烈又真實,他連呼吸都開始困難。
趙樂瑩還在玩水,流動的水穿過她的指縫,又再次合為一體朝著山下奔湧。她貪戀水的涼意,忍不住多玩了會兒,直到手指被冰得生疼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我們回去……”
話沒說完,她便看到倚著石頭坐著的某人,此刻閉著雙眼睡得正熟。陽光穿過樹葉落在他的眼睛上,他蹙著眉頭,似乎因為光線睡得不安。
“抓那麼多蟲,一夜沒睡吧。”
她無奈地笑笑,拎著裙邊到他身邊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折了幾下後輕輕蓋在了他的眼睛上。
手帕上沾染的淺淡花香侵入夢境,屍山血海不見,被淹沒的窒息感消失,四周隻剩下溫熱和煦的風,以及過於明媚的秋景。
硯奴眉眼逐漸舒展,整個人都趨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