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認出硯奴)(2 / 2)

“叫下人去吧。”傅長明急忙叫住她,又給門外候著的下人一個眼神,下人立刻小跑離開了。

趙樂瑩這才重新坐下,又找了張帕子給他堵傷口。

“多謝。”傅長明忍不住又去看硯奴。

趙樂瑩蹙了蹙眉,一邊喚硯奴抬起頭來,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傅長明的神色。

果然,在硯奴抬頭的瞬間,傅長明儘管極力克製,可眼角還是微微泛紅,表情更是激動到肌肉扭曲,儘管隻有一瞬,卻還是被趙樂瑩儘收眼底。

“硯侍衛……果然生得極好,”傅長明大約也知道自己表情不對,苦笑一聲後彆開臉,“若我那兒子還活著,怕也如你一般。”

趙樂瑩溫和一笑:“是啊,說起來硯奴比傅世子,也不過小了兩歲。”

硯奴聞言,心中愈發難受,腦海中仿佛有一頭咆哮的野獸,掙紮著想要衝出樊籠,一陣又一陣的疼痛襲來,使他連跪著都覺費力,也就顧不上再去聽這位鎮南王說什麼了。

“小了兩歲嗎?”傅長明怔怔看著硯奴,“對,我先前聽說過,他今年二十有四,比硯山小了兩歲。”

趙樂瑩揚了揚唇,餘光瞥見硯奴臉色不好,眉頭頓時蹙了蹙。

正廳中突然安靜,連空氣都逐漸膠著,好在太醫及時來了,勉強打破了沉默。

趙樂瑩看著傅長明包紮傷口,待到傷口包紮好,便盤算著要帶硯奴離開,誰知告辭的話還未說出口,軍師便帶著兩個俊俏男子來了。

“殿下,王爺,這二位便是……”軍師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臉怔愣地看著地上的硯奴。

“這位是硯侍衛。”傅長明長出一口氣,緩慢地介紹。

軍師臉色變了幾變,才笑著走過來:“硯侍衛果然好容貌。”

硯奴抬眸看向他,看到他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本來莫名難受,可一看到他身後那兩個模樣俊俏的小白臉,當即變成了小黑臉。

軍師看到他的表情先是一愣,想到他的身份後臉上的笑都開始勉強,最後隻能強行扭頭看向趙樂瑩:“殿下,這、這二位便是王爺為您備的另外兩個,您看看可還滿意,如果滿意……”

滿意能如何,他當著跪著那人的麵,是半句也說不出口了,隻能求助地看向傅長明。

傅長明無言片刻,也不知該說什麼,隻能眼睜睜看著趙樂瑩走到二人麵前打量一遍,回頭笑著對自己道:“叔伯,這二人很合我心意。”

然後就感覺到硯奴周身的氣壓更低了。傅長明咳了一聲:“可這二人比起李清確實差了點,要不還是算了,待哪天有好的了,叔伯再給你送去。”

還要送?這人送上1癮了是嗎?硯奴麵無表情地看向他。

頂著他的視線,傅長明心酸又彆扭,隻能強撐著笑臉。

聽到他原本要送又不送了,趙樂瑩眸光流轉,倒也沒有強求:“既然如此,那卓犖聽叔伯的,等叔伯有了好的,卓犖再來討要。”

“……好。”

傅長明答應完,周遭又是一片安靜。

趙樂瑩噙著笑,主動開口:“時候也不早了,卓犖就不打擾叔伯休息了。”

“這就要走?”傅長明立刻站起來。

趙樂瑩笑笑:“叔伯若舍不得我,我明日再來。”

“那……行,那便明日再來。”傅長明也對她笑,隻是視線時不時瞥向硯奴。

趙樂瑩笑容不變,帶著硯奴便離開了。

軍師跟著傅長明將二人一路送到馬車上,待馬車遠走之後才臉色一變:“王爺……”

“回去說。”傅長明聲音有些發顫。

二人轉身去了書房,關緊門窗之後軍師迫不及待地問:“世子竟還活著!可他為何不回南疆,反而成了長公主的侍衛?!”

“你也認出他了?”傅長明聲音透著疲意。

軍師神色嚴肅:“世子去世……失蹤時已經十四歲,模樣身量都有所成,這十年裡……並未改變太多。”

旁人能不能看出來,他不知道,可像他這樣看著傅硯山長大的人,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來。

傅長明長歎一聲:“雖不知他為何還活著,可隻要活著……便是好的。”

“但他方才並不認咱們,”傅硯山眼中的陌生,不似作假,“還有長公主殿下,似乎並不知道他是世子。”

傅長明眼神一暗:“先前隻聽說長公主身邊最得力的侍衛名喚硯奴,旁的並沒有查,看來得重新查一遍了。”

“是。”

軍師立刻去吩咐了,傅長明獨自在書房中站了許久,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

已經離開國公苑的長公主府馬車,此刻一片靜謐。

趙樂瑩神色淡淡,靜了許久後看向臉色不太好的硯奴:“可是哪裡不舒服?”

“……頭有些疼,但是無大礙。”硯奴抿著唇道。

趙樂瑩沉默片刻:“回去之後,叫太醫來為你診治一番。”

“是。”

兩個人說完話,馬車裡再次靜了下來。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到了長公主府門前,車夫跳下馬車去敲門,趙樂瑩和硯奴安靜地坐在馬車裡。

待正門大開,馬車緩緩駛進家裡,硯奴這才低聲道:“我覺得剛才那兩人都很眼熟。”

“誰?鎮南王?”趙樂瑩抬眸看向他。

硯奴抿了抿唇:“還有他身邊的軍師。”

“你怎知他是軍師?”趙樂瑩一針見血。

硯奴愣了一下,竟然答不上來。是啊,他怎知那人是軍師。

馬車再次停下,車夫在外頭恭敬道:“殿下,到了。”

趙樂瑩淡淡應了一聲,看了硯奴一眼便先下去了,待站穩之後回頭,便看到他還在馬車裡失神。

她抿了抿唇,朝他伸手:“下來吧。”

硯奴頓了一下,立刻握住她的手跳了下去,站穩後也沒有鬆開。趙樂瑩任由他牽著自己,兩人當著闔府上下的麵,一起往主院的方向走。

走了一段後,趙樂瑩緩緩開口:“你懷疑自己的身世同他們有關?”

硯奴握著她的手倏然一緊。

半晌,他才低聲道:“沒見到殿下之前,硯奴一直渾渾噩噩,與山禽野獸為伍,並不知人間年歲,還是跟了殿下才開蒙,身世不身世的,硯奴沒想那麼多,隻是覺得他們眼熟,看到那位鎮南王……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我第一次見你時,你便已知自己十四歲,名字為‘硯’,說明是早就開過蒙的,隻是沒了當時的記憶,隻記得自己在山裡的日子,”趙樂瑩垂著眼眸,不緊不慢地分析,“我看鎮南王二位,也像是認識你的,說不定你跟他們還真有些乾係。”

硯奴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趙樂瑩停下腳步,扭頭看向他:“彆著急,有我呢,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會幫你查清楚。”

硯奴定定地看著她,許久之後啞聲開口:“殿下,我有些怕。”

“怕什麼?”趙樂瑩失笑。

硯奴不說話了。

他也不知自己在怕什麼,隻是感覺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會因為今日之事改變。

趙樂瑩另一隻藏在袖中的手,默默攥緊了。

她雖不算聰慧,可也不蠢,能讓傅長明有那種反應的,顯然不會隻是一個無關之人。他出事那年十四歲,她撿到的硯奴也十四,雖然二人的十四歲之間隔了兩年,可硯奴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又在山中生活了不知多久,一個數字記兩年也並非不可能。

更何況他們兩個的名字裡,都有一個硯字。

“殿下。”硯奴又喚了她一聲。

趙樂瑩回神,看到他擔憂的眼神後笑笑,安撫地拍拍他的胳膊。傅硯山出事的山崖,跟她撿到硯奴的地方相差幾百裡,未必就是她想的那樣,說不定一切真就隻是巧合,先彆急著下定論,一切都要等查明之後再說。

“彆擔心,一切有我。”她安慰道。

雖然隻是一句簡單的話,可對硯奴來說,無疑是最好的定心丸。

硯奴沉默許久,緩緩舒了一口長氣:“嗯,硯奴都聽殿下的。”

趙樂瑩笑笑,又安撫了他幾句,將人哄去自己屋裡睡著,轉身便去了前院,讓人將老管家叫來。

一刻鐘後,老管家急匆匆便來了:“殿下,您找老奴有事?”

“你叫人盯著國公苑,切勿被人發現,他們的行蹤、往來信件,都要一一報給本宮,”趙樂瑩淡淡道,“不出意外,他們應該會調查硯奴。”

老管家愣了愣:“他們為何調查硯奴,可是今日之事得罪鎮南王了?”

趙樂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還有,派兩批人馬的連夜出城,一批去鳳凰山附近守著,過幾日應該會有人去調查傅硯山失蹤之事,你叫他們不要打草驚蛇,隻管跟著那些人,探聽到什麼一並報上來,另一批……去雲安山,找附近的獵戶多查問,看能否找出硯奴以前的蹤跡。”

鳳凰山是傅硯山當初剿匪之地,雲安山是她撿到硯奴的地方,她得先查出一切,才能想之後的事。

老管家看著她嚴肅的模樣,逐漸意識到了什麼,好半天乾澀地應了一聲。

吩咐完後,趙樂瑩又回了寢房,硯奴還睡著,她便坐在床邊腳踏上,靜靜地看著他熟睡的眉眼。

先前隻是覺得他與鎮南王有三分相似,可今日起了疑心,便覺得三分變成了五分,尤其是如劍一般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以及淩厲的眼睛,越看越像年輕時的鎮南王。

……不行,不能再想了,一切未有決斷,不能隻因為傅長明一點不對勁,便斷定硯奴就是傅硯山。

趙樂瑩心裡沉得厲害,老管家也不好受,他在宮裡多年,自然知道殿下吩咐那兩件事,意味著硯奴與傅硯山有關,且已經有人比他們先查到了這一點。

硯奴被他們帶回來時,就是個沒開化的狗崽子,他能有什麼身世,怎就跟傅硯山扯上了乾係,還值得這麼多人大費周章?老管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直覺得等這件事查完,他跟硯奴這父子也做不成了。

接下來幾日,長公主府裡的氣氛莫名沉重,一來是因為趙樂瑩和老管家都心情不佳,二來是因為硯奴從國公苑回來之後,便一直高燒不退。

平日從不生病的家夥,乍一病便如山倒,直接燒得昏迷不醒,幸虧趙樂瑩早早察覺到不對,立刻叫了太醫來診治,這才沒有把人燒成傻子。

可雖未燒成傻子,卻也差不多了。硯奴一直昏睡不醒,眉頭緊皺仿佛連夢裡都不安,趙樂瑩無計可施,隻能一直守著,好在燒了三五日之後,他總算是退燒了。

五日後的下午,房內一片安靜。

硯奴緩緩睜開眼睛,混沌了幾日的腦子逐漸清明,幾天裡沒日沒夜生出的夢境,在腦海中一一串聯,他沉默著,生出一種今夕何夕的茫然感。

靜靜躺了許久,指尖終於略微動一動,然而剛一動就碰到了溫熱的肌膚,他頓了一下垂眸,才看到趙樂瑩趴在他手邊,此刻正睡得香甜。

平日魅惑眾生的長公主殿下,此刻隻是一個累壞了的小姑娘,緊閉的雙眼和微皺的眉頭,怎麼看都覺得委委屈屈的。

他揚起唇角,抬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趙樂瑩驚醒,看到他醒來後立刻坐直,叫了外間候著的太醫進來。

太醫急匆匆跑進來,為他診脈之後鬆了口氣:“殿下,硯侍衛退燒了。”

“可是徹底好了?”趙樂瑩問。

太醫遲疑一瞬:“隻要小心照看,應該是不會再起熱了。”

趙樂瑩不喜歡他模棱兩可的說法,正要質問他什麼叫應該不會再起熱,可話還未說出口,薄被下便有一隻手,溫柔地牽住了她。

發火的話噎在喉嚨裡,趙樂瑩頓了頓,不情願地開口:“行了,你先退下吧。”

“是。”太醫急忙離開。

趙樂瑩這才看向硯奴:“哪還有不舒服嗎?”

硯奴微微搖頭。

“那就好,”趙樂瑩長歎一聲氣,“你不知道,這幾日你一直在夢魘,嘴裡嘟嘟囔囔地說夢話,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本宮想過叫醒你,可那庸醫說你需要休息,不能輕易叫醒。”

硯奴安撫:“殿下不必理他,想叫就叫便是。”

“本宮也這樣說……”趙樂瑩一抬頭,便對上一雙沉靜淩人的眼睛,她心下一驚,再看硯奴,眼中隻有溫順。

……看錯了吧,她的硯奴雖好,可也不該有那樣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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