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打聽打聽,東穆哪家姑娘及笄了,家中不會給她備下三十六件及笄之禮的?哪怕是最窮苦的人家,父母借錢也好,賒賬也罷,總會想法子給女兒辦上一場像樣的及笄儀式,即使配不齊三十六件及笄禮,也多少會湊出那麼一兩件來,你再不濟也算個官家小姐,就這麼看輕自己?”
“況且今天不僅是你的及笄之日,還是你……成親的日子呢。”
施宣鈴愣愣地抬頭望著鐘離笙,他原是想再敲她一下,那扇柄都快落下時,卻不知怎麼,他竟將扇柄掉了個頭,徑直收進了袖中,改成了一隻手將她腦袋揉了一下,那動作又輕又緩,還夾帶著一聲無奈的歎息:
“傻姑娘,你阿娘是不在了,可不代表你沒有娘家人啊。”
娘家人?
這三個字一出來,施宣鈴又是一愣,她與母親來自青黎大山,來自蝶族,可她這些年流落在外,早與族人斷了聯係,也再回不去那魂牽夢縈的家鄉了。
她的確從未想過在自己出嫁這日,還能有娘家人為她“撐腰”,給了她一份人人豔羨的尊貴與體麵。
而因緣巧合之下,眼前的少年郎又的的確確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牽絆,他體內也流淌著一半蝶族人的血,就連他自己都不知曉,他的確算是她半個“娘家人”啊!
冥冥之中,即便她阿娘不在人世,她也遠離青黎大山,流落在外,可在她成親這日,上天竟然還是送了一個“娘家人”在她身邊。
“施家那些王八蛋,不就是欺負你阿娘不在,你在世上無依無靠,沒有一個娘家人了嗎?他們看輕你,小爺卻偏要把你舉得高高的,叫他們個個都伸長脖子來仰望著你,再怎麼驚歎羨慕也夠不著!”
鐘離笙冷冷一哼,那傲氣十足的話語中,卻分明帶著幾分隱然的心疼,施宣鈴不傻,自是聽得清清楚楚,她茶色的眼眸裡又映出了少年那張無比認真的麵孔。
“蠢女人,你聽著,沒有阿娘送你出嫁,小爺來送,施家沒有人給你準備及笄之禮,小爺來備,總之一切皆有我在,你就安心及笄出閣……嫁人成家吧。”
不長不短的一句話,卻每個字都敲擊在了施宣鈴心間,她久久抬頭望著眼前的紫衣少年。
說不清這一瞬心頭湧起的那片漣漪是什麼,許是暖意,許是感動,又甚至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是的,歉意,哪怕她於情愛一事上不那麼熟稔,她有些懵懂不諳,可她仍舊發自心底地覺得……虧欠了他。
他是那樣好,又是那樣令她歉疚難當。
依稀還是昨日,他還是雲洲島上,那個在鳳樓裡對她戲謔調侃,勸她不要那麼早嫁人的少島主,往日那一幕幕似乎又浮現在了她眼前——
“笨女人,不要那麼早嫁人,成親後珍珠都會變成魚眼珠的,你還有大把韶華,跟著小爺到處去玩兒,一塊吃吃喝喝,逍遙天地間,不好嗎?”
“我成親了也可以玩啊,難道嫁人了,就不能跟你一塊兒去吃喝玩樂了嗎?”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
她那時問得好生天真,如今曆經世事,踏過千帆,再回頭看時,竟恍如隔世。
她終於明白,的確不一樣,有些東西在她穿上這身綺夢嫁衣,同阿越正式成親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一樣了。
施宣鈴忽然定定望著鐘離笙,鄭而重之,逐字逐句地道:“阿笙,你很好,很好很好……謝謝你,謝謝你為我所準備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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