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寶慶,說到紡織行業,很多人的一代回憶裡麵,首先要提到的就是老國營棉紡織廠。
這是一家地方性國企,最輝煌的時候,曾經有接近三千餘名紡織女工在這裡麵上班。
廠區內有自己的托兒所,小學,子弟初中,提供免費醫療的職工醫院,有經濟實惠的職工食堂,舒適的沐浴室,工作之餘,職工和家屬還能在燈光球場,電影院,閱覽室和棋牌室,享受豐富多彩的休閒生活。
但是這種好日子,隨著計劃經濟結束,市場經濟來臨,改革開放的步伐越來越加快,和很多國營大廠一樣,老棉紡織廠也終將沒落,並逐漸走到它徹底破產清算的那一天。
眼前的一派繁忙的景象,都是虛假的,誰也無法預料到,它很快就會凋零。
而且這個日子不會很遠。
陸陽的記憶中,從80年代後期開始,市國營老棉紡織廠就已經在開始走下坡道,不太行了,到1993年,開始嘗試改製,但是改製失敗,後果是數千名女紡織工人逐步下崗,到1996年,裁撤人數達到2200人,隻保留了不到還有數百名工人,維持著這個廠子最基本的運轉。
即使是如此,已經債台高築,且無力回天的老棉紡織廠,仍還是市裡的一個大包袱。
到了兩千年以後,就徹底被賣掉了,由省城來的棉紡織業巨頭獨資收購,從國營變成私營,老棉紡織廠這個招牌,也徹底退出了曆史舞台。
當然,這些還與目前的陸陽無關。
他今天來的目的,也無非就是想要從這個國營老棉紡織廠,買一批庫存的便宜布料而已。
是的,僅僅如此。
其他的,留待以後,等他實力強大了再說。
大卡車停在路邊。
陸陽四人跳下車,眼前正是一派繁榮下班的景象,數千女紡織工人陸陸續續的走出廠衛把守的大門,或推或騎著自行車,這是家屬樓離得遠一點的,離得近的,則是步行,數十人結伴,一片歡歌笑語。
而在更遠一些,遠離廠衛視線的範圍,從江南渡河來到江北的其他機械廠的大小夥子們,穿著洋氣的衣服,吹著口哨,露出猥瑣的眼神,也在開始尋找自己能搭訕的目標。
注意,這不是耍流氓。
而是一項經久流傳數十年,約定成俗,卻又上不了台麵的相親文化。
相傳是從老棉紡織廠成立的那個年代開始,老棉紡織廠因為女工多,尤其是未婚的女工,不僅素質相對較高,而且待遇極好,廣受市裡的其餘國營大廠,尤其是機械廠的男光棍們的追捧。
在那個年代,隻要能娶到紡織廠的女工,那就是一件倍有麵子的事情,帶著出門,男人們那是一個個都能昂頭挺胸。
為此,上麵的領導,結合實際,組織老棉紡織廠的未婚女工與各大國營機械廠的未婚大小夥子們,舉辦過多場的聯誼相親會。
但名額畢竟有限,仍舊還是僧多粥少。
於是就有人開始破壞規矩,寧願少上半天班,請半天假,乘渡船過江,一日之間往返於江南江北,隻為能夠蹲在廠門口,等待紡織廠的女工們下班的這一刻,然後找準機會,上前搭訕。
萬一要是有能互相看對眼的,豈不就成就了一段姻緣,能娶一名國營棉紡織廠的女工回家?
久而久之,這麼做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約定成俗,更是形成了一條風俗街,靠著在這條棉紡織街上擺攤,販賣各種小零食,各種女工人喜歡的小飾品,都不知道養活了多少那個年代的小市民家庭。
可惜。
時代終究還是要變。
誰也不曾想到,曾經深受追捧,娶到了就倍有麵子的國營棉紡織廠女工,突然有一天就變得不值錢了。
下場潮來臨後,突如一夜寒冬降臨。
數千名紡織女工原地失業,隻能靠著一點微薄的救濟金來維持生計,有些生計都無法維持,結了婚的,有些夫妻雙雙下崗,孩子上不起學,老人看不起病,沒結婚的,家裡也可能有弟弟妹妹需要撫養,苦熬一段時間之後,疲於生計之人,又不知道有多少就這麼原地下海了,江北淪為一片煙花之地。
曾經的深受歡迎,娶回去就能光宗耀祖。
變成了未來的一地雞毛。
這又是誰的錯?
陸陽站在原地,仿佛是站在了時代岔路口,不禁心生感慨。
“陽子,那我們現在要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