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捧著,又低著頭,走到陸陽跟前。
陸陽看到這個眼前,與一年前相比,憔悴了許多,連雙手也粗糙了許多的姑娘。
心中微微一歎。
伸出雙手,接過了對方手裡的搪瓷杯。
“辛苦了。”
話音一剛落,“刷刷刷”,眼前的姑娘又開始掉起眼淚來。
讓陸陽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不是,我沒始亂終棄啊,你哭什麼?
好委屈的樣子。
杜曼妮抬起手,擦乾淨了從眼角一直流到臉上像珍珠一樣串起來的淚珠。
又一次的捂著臉,彆過頭,轉過了身去。
這個樣子肯定很醜,她不想讓眼前這個陸老板看到她這個樣子。
而矮了他們倆一截,趴著雙手撐地,才能讓自己的身體直立起來冠軍哥,也這時恍然大悟。
他看了看陸陽,又看了看淚珠子好像不要錢一樣的杜曼妮。
好嘛,有情況!
他肚子裡麵琢磨了一下,然後看著正在喝水的陸陽道:“陸老板,我首先得解釋一下,曼尼這丫頭她不住這裡,她隻是看我可憐,你瞧瞧我這雙腿,斷了,骨頭渣子都碎裡麵了,一個徹底的廢人,我現在連生活都無法自理,若不是曼妮這丫頭,她看我可憐,過來幫我做飯,偶爾再洗洗衣服,我可能早就堅持不下去去死了,她是個好人,也是個好姑娘。”
說著,他拍了拍自己毫無知覺的腿,又撩起了褲腿。
果然,藏在裡麵的腳裸往上的部分,已經萎縮了更嚴重了。
陸陽皺了皺眉。
首先,有些莫名其妙,很不明白這眼前的冠軍哥,為什麼要把杜曼尼這姑娘單獨拎出來說。
還有,她是不是個好姑娘,又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雖然從心底來講,陸陽確實也挺好奇,這倆人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是同居呢?還是同居呢?還是同居了呢???
好吧,既然沒有,那問題解決了。
再來說說這腿,看起來是真有點嚇人,而且繼續如果這樣萎縮下去,得不到護理,或者治療,很可能還會影響到這具身體的上半身。
比如,某一天夜裡,冠軍哥會突然發高燒,又沒有個人在身邊照顧,及時發現,等到早上,可能整個人都涼了,連身體也都會硬了。
直接就沒救了。
陸陽語重心長的道:“你這雙腿,最好是去醫院看看,即使治療不好,也要多曬曬太陽,不能天天這樣待在家裡,尤其是你這屋子的衛生條件堪憂,細菌滋生,你要知道,它很可能會突然就要了你的命。”
“那太好了。”
冠軍哥完全一臉的都不在乎,瀟灑的道:“其實我早就想死了,隻是一直自己下不去手,也鼓不起勇氣,如果這雙腿,它真能要了我的命,那就讓它來吧。”
說完,又一臉咬牙切齒,似乎想起了什麼。
雙目之中,滿是仇恨。
杜曼妮捂著臉,哭著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也害了疤哥,嗚嗚嗚嗚嗚嗚。”
哭著哭著,她蹲了下來,雙手捂著臉,把頭埋在了雙腿之間。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不去想那些曾經讓自己恐懼,顫栗,渾身發抖,如同噩夢一樣的事情。
冠軍哥也仿佛被杜曼妮勾起了傷心事,但他到底還是個男人,不可能將鍋全部甩給女人。
忍住心底的悲痛,反過來安慰她道:“不怪你,真不怪你,你當初是在替我做事,我有理由,也有義務,保證你的人生安全。”
說完自嘲一笑:“其實都怪我自己,是我太天真,也太想當然的,以為道上人同樣也得守規矩,守原則,可原則他媽是個屁,規矩他媽也是個屁,所謂的協議,是用來撕掉的,所有的義氣,是用來背叛的,我他媽自己蠢,明明已經都撕破臉皮,卻還在想忍一忍,再忍一忍,大家都是為了掙錢,何必鬥個你死我活?”
“可他媽人家就是想讓我死啊!”
“人家根本就沒想過和解!”
“你看看我這雙腿,從膝蓋截一錘又一錘,用鐵錘生生把裡麵的骨頭全部敲碎,如果不是我命硬,挺過來了,恐怕早就已經被丟進了黃浦江喂魚。”
歇斯底裡的發泄了一通。
冠軍哥此時已經是鼻涕眼淚一大把,他有些悔不當初的道:“我是真該死啊,自己廢了,也就廢了,隻是可惜的小八,他明明可以什麼都不做,盜版錄像機,盜版磁帶,這門生意他雖然也有份,但主事的人是我,對方要找的也是我,他隻需要宣布退出就行,或者什麼都不需要做,找個理由像其他人一樣溜回老家也行,有這些年掙的錢,說不定還能混個一輩子衣食無憂。”
“可小八他偏不,他用他的這條命,換了對方所有人,不管是死的還是活著的,連盜版磁帶市場,在申城也徹底的被打沒了,也就是我,當時隻剩下來半條命,也徹底的成了廢人,才沒被抓進去關起來。”
說著說著,他薅起了自己的頭發,由此可知,他此刻心裡到底有多痛。
但沒有人幫他。
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也沒有人能改變的它。
陸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他想了一下,斟酌後道:“要不,你們離開這裡吧?離開這個傷心地。”
冠軍哥立馬停止的薅自己頭發。
杜曼妮也哭著哭著聲音小起來。
他們當然想走,可是一個雙腿殘疾,前幾年掙的錢,一部分用來治療腿傷,一部分用來上下打點,本來想救救小八,看看能不能最好是不要吃槍子,哪怕是判個無期也行,可是最終還是錢花了,但是人也沒了。
一個是想報恩,但是又因為得罪人了,連茶樓的工作也丟了,那些失去地下盜版磁帶生意這條掙錢門路的混子們,想儘千方百計的來找他們兩的麻煩,若不是她,還有他,都在市局掛了號,混混們也都被特意的叫過去警告過一番,不敢做的太過分,恐怕他們倆都不一定能活的到今天。
陸陽見他們倆的目光,好像不是不情願,而是很期待的樣子,於是就又乾脆把自己剛才想到的都說了出來:“冠軍哥,你是個人才,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如果你真的想離開申城,換一片新天地生活的話,我可以幫助你,甚至你的腿傷我也可以儘力幫你治療不一定能讓它恢複到走路,至少不讓它累積你的生命,讓你今後的生命質量能夠呈直線上升。”
不等冠軍哥張嘴。
陸陽又接著道:“當然,這樣也是有代價的,我是個生意人,不會做虧本的買賣,如果你選擇讓我幫你,那你今後就得要為我工作,我準備籌備開一家電子廠,具體做什麼,到時候咱們可以再商量。”
“而你……”
陸陽又看向杜曼妮:“你接人待物不錯,適合乾公關,若是也想離開這裡,換個地方生活,我可以給你一份新工作。”
杜曼妮也張了張嘴。
陸陽又抬起手來,示意她先彆說話。
“不用急著回答我,也不用急著答應,或者拒絕,我還會在申城逗留一段時間,你們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來告訴我答案,到時候我帶你們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