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吃過晚飯才出門的,這會兒都是飽飽的,青緲便讓桃符小人去打了些開水備著渴了喝。
青緲把屋子前前後後都檢查了遍。這間客房鄰街,推開窗戶就能看到外麵,卻讓外麵的景象嚇得倒抽口冷氣。
此刻,街道上不見半分之前繁華熱鬨的景象,到處飄著黑霧,那些行人,有的散發著濃濃的黑氣,有的是行走的骷髏穿著破爛的衣服,還有許許多多身首分家的人。那些身首分家的,有些腦袋掛在脖子上,能看到清楚的縫痕,有些則把腦袋抱在懷裡或提在手上,脖子處則是刀砍出來的傷。那些傷口,有些齊整,是一刀砍下去的,有些則是皮翻肉綻,滿是骨頭碎渣子混著血肉,像是連續砍了好幾刀才砍斷。
有些像是吊死的,走路舌頭伸得老長,還朝著看來,咧著嘴笑,可那笑容陰森詭異,仿似要把人的魂勾了去。有溺死鬼,身上還掛著水草,走過的地方,地麵一片濕噠噠的。偌大的街道,熙熙攘攘,竟全是鬼怪,幾乎看不到一個活人。哪怕出現幾隻活物,竟然是人立而行的鼠、蛇、狐狸、狼、貓等。
青緲嚇得用力地關上了窗,心臟怦怦直跳,對青靈說:“這……這哪是活人該來的地兒呀。”
青靈說:“所以不怕官府追捕呀。”
青緲:“……”竟然無言以對。
青靈也知道這地方不適合青緲待。她以前沒有來過,對幽街好奇,來了才發現真不是什麼好地方。
這裡的穢氣比朱紫大街還重,還有種讓她很不舒服的感覺。整個京城,找不到黑氣比幽街更重的地方,可一想,所以這裡才是幽街嘛。
青靈知道青緲害怕,對她解釋道:“姐,如果我們現在離京,無論去到哪裡,都會遭到律國公府派出來的人追捕,隻有把這裡的事情解決了,以後才能有安穩日子過。你暫且在這裡住幾天,我打算進趟皇宮去找皇帝,告訴他律貴妃和國師勾結,騙他煉能吃死人的毒丹的事。”
青緲愕然問道:“你怎麼知道煉的是……陛下死了,對律貴妃有什麼好處?她又沒有皇子傍身。”
青靈說:“所以皇帝現在還活著啊。”
青緲拉著青靈在椅子上坐下,說:“你不熟悉朝堂之事,貿然前去,我擔心你出事。”她溫言細語地勸道:“律國公如今是兵馬大元帥,京城的兵馬全在他的掌控之中。陛下久不上朝,朝廷政令都是經宰相通過內閣發出,而內閣唯律國公馬首是瞻。青靈,即使陛下知道律國公居心叵測,隻怕已是無力回天,難有自保之力了。”
青靈不以為然,說:“我自有法子。”
青緲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既然我離了家,跟著你來到這裡,往後,我也不再是什麼侯府千金,就跟著你學本事,修煉法術,走得遠遠去。天下之大,又不止一個大滄國。我們出了大滄國,律國公便奈何不了我們了。”
青靈原本不想青緲擔心,她沉默片刻,說:“可……就這樣走了,我心頭難安。”
青緲不解,困惑地看著青靈,問:“為何?”
青靈說:“我跟國師鬥法,打散他的法相時,我看到他剖孕婦肚子取胎兒煉邪功,很多人遇害,所有他身上沾的穢氣才會那麼重。我想去國師府和宮裡看看,要是還有被他們擄去的孕婦,我想把人救出來。如果我沒有遇到,不知道有這事,也就罷了,知道了,不好見死不救。我這身本事是與生俱來的,老天爺賞的,也總得做點什麼,才對得起老天的這份厚待。”
青緲雖然擔心青靈的安危,可聽她把話說到這份上也不好勸,隻說:“那你當心,莫要逞強。”
青靈笑著應道:“好。不過,我得先帶你去請平安符。”她說完,從包袱裡挑了幾錠金元寶,又問青緲要了手帕包起來,再把其餘的金銀細軟裹卷好,往床底下一塞,又覆蓋了層水霧在上麵,招呼青緲:“走吧。”
青緲學著青靈的樣子,把鳳首箜篌也藏到床底下,再把垂下來的床單捋得平平的,把床底的東西掩蓋起來,說:“走吧。”她去到門口,又叮囑兩個化成正常人大小的木偶人:“小桃、小符,看好家。”
小桃應道:“好的主人。”
小符應道:“好的主人。”
隨著姐妹倆出門,關上房門,兩個木偶小人便又回到櫃子上,恢複成了原來的模樣。
姐妹倆下樓去到客棧正堂,掌櫃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飯。
朝悟道的兩條腿都踩在八仙桌旁的長凳上,跟抖腿似的晃悠著身子,啃著鹵雞腿,吃得滿嘴都是油。他見到小胖魚姐妹倆下來,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把雞腿啃得更用力了。
朝掌櫃客氣地打招呼:“出去啊。吃飯了嗎?”
青靈說:“吃過了。”她的視線落在胖呼呼滿臉福相的龔廚子身上,禮貌問好:“龔大廚好。”
龔廚子笑眯眯地朝青靈姐妹拱手,“小魚姑娘,箜篌姑娘好。”
青緲:“……”露出一個溫和笑容,喚道:“龔大廚好,我姓青,喚我青緲便是,這是我妹妹青靈。”寒暄過後,她跟著青靈走出客棧,便感覺一股寒意襲上心頭,想到在樓上看到的景象,不由得打了幾個寒戰,雙手抓在了青靈的胳膊上。
青緲釋放出水霧裹覆在姐姐和自己的身上,隔阻開街上的“行人”以及四處飄散的黑霧穢氣,沒一會兒便來到了算命攤前。
算命的瞎眼先生正在撥弄桌子上的幾枚銅錢。他大概有五六十歲,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長袍,衣服上還打著補丁,但姿態從容,透出幾分瀟灑和消散意味。他的麵容清矍,隱約有青鬆的蒼勁之感,隻是那雙微睜的雙眼中隻剩下渾濁的眼白,使得他又多了幾分落拓。
青緲上前,福身一拜,道:“老先生好。我們姐妹二人想求平安符。”
算命先生的聲音淡淡的,“她用不著,你需要。十顆地靈珠一塊符,可保你在幽街平安無事。”話音一頓,又補充句:“入塔不算。”
青緲不解,問:“塔?”
算命先生說:“菜市口的那座,入塔者生死自負。”
青緲心說:“我們隻住店,不逛塔。”她想到滿大街的妖魔鬼怪,恨不得待在客棧裡不出屋。
青靈托著打包好的金元寶,問:“地靈珠是什麼?給金子行嗎?”
算命先生說:“可以,一顆地靈珠千兩黃金。”
青靈拿金子的手一頓,問:“多少?”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青緲也呆住了。什麼符價值萬金?把母親留下來的財產連同西寧侯府打包賣了,都湊不出萬兩黃金。
算命先生從旁邊的小盒子裡拿出塊桃木符放在桌子前給她們看是什麼符,一副東西就在這裡,愛買不買的態度。
青靈:“……”她的視線落在桃木符上,隻見桃木牌子有一團青木之氣,而刻出來的符紋則有龍鳳繚繞,散發出五彩光澤。它形成一個直徑約三尺的淡淡的彩色光罩,籠罩住方寸之間。她拿起牌子便感覺到一股蓬勃的生機,仿佛讓人置身在清晨的雲霧山深處修煉。
貴,確實有貴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