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光茫然道:“你不是已經確認了麼?”
龍劍錄被說破了內心的想法,隻得爽快承認道:“是的,但我依舊不死心,因為我覺得你很特彆,還想試試。因為……”他又朝晴解釋道:“他的大腦,或者說‘認知’與我們都不一樣。會不會是被改造後的效果?”
晴說:“我現在可以確定地告訴你,他不是‘祭司’。你可以將他視作特彆的42號,在我們的這個世界裡,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對他而言,都是‘已經’或‘必然’。你可把他想象成靈魂遊離於維度之外的特殊存在,他的身體在這個世界上,他的意識則在更高維的層麵。”
“可是這依舊沒有解釋清楚我自己的過去。”遙光聽完之後更迷茫了。
晴將吊墜還給遙光,說:“你的過去我無從得知,至於這枚水晶,也許就是你窺測整個世界的鑰匙。”
龍劍錄說:“我更關心的是,他能幫助我找到祭司嗎?”
晴說:“無從斷言,但你可以相信他。”
龍劍錄說:“他預言了廖賈的放棄。”
晴起身,說道:“這不奇怪,廖賈已經忍受了很久。他一直是名意誌不堅定的守護者,他就像大部分人一樣,恐懼死亡,向往永生。”
晴又朝龍劍錄說道:“42號‘先知’,將在事件到來前向你發出通知,正如了一個故事,當故事情節發展到某個相關節點,命運將作出選擇與安排。”
龍劍錄大致聽懂了,說:“所以這可以解釋遙光的警告?”
“呃……好像是這樣。”遙光回憶起之前幾次接收信息的時刻,在沙丘避難所感受到有關廖賈,以及主城派出使者時,決定了他們是否直接離開。
在路上,產生境況的預言,則是遭到偷襲。
遙光:“可我到底是誰?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能力?”
龍劍錄說:“好的,那麼可以這麼理解,也就是當我快要觸發與‘祭司’有關的事件時,他也會作出預言,對嗎?”
晴答道:“你還是沒有放棄找祭司。”
龍劍錄:“隻有找到祭司,才能拯救這個世界。算了,我知道了,就這樣吧。”
遙光:“我現在隻關心我自己的記憶。”
“我知道了!”龍劍錄說。
兩人相對沉默片刻,龍劍錄說:“每個人都隻關心自己,我也關心自己的使命,但我既然答應了你,就會辦到,晴老師不清楚,我們總有彆的辦法,相信我,好嗎?”
“好的。”遙光生硬地說。
龍劍錄似乎又有點沮喪,歎了口氣,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沉默片刻,說:“我們已經有很久沒吃過東西了,晴老師願意招待我們一頓晚餐嗎?”
“你可以找阿普,”晴說,“他就在二樓。”
龍劍錄起身,看著遙光,示意:你不下去?
遙光還有點冷,說:“我想在這裡再待一會兒。”
“對不起,”龍劍錄說,“我也很心煩,真的,對不起。”
“沒關係。”遙光聽到認真的道歉後,便不再介意了。
龍劍錄沒有多說,顯然心情不太好,快步下了二樓。
“他被困在了自己的使命裡,一個無法完成的使命。”
遙光坐在火爐前,聽見晴的聲音。
她拄著拐杖,離開書架,回到搖椅上,遙光上前扶了她一把,讓她平穩坐好。
他還在思考著自己來到此處的意義,晴解開了他的其中一個疑惑,卻帶來了更多的難題:我究竟從何處而來?為什麼會來到這裡?與龍劍錄的相遇,是必然嗎?如果沒有他將我從42號研究所裡救出來,我現在是不是還在沉睡?
“但他是個很好很善良的孩子,”晴說,“隻是偶爾固執。”
“固執嗎?”遙光想著自己的事,隨口答道,“我不知道……我與他認識隻有幾天,所知不多。”
“你應當很了解他才對。”晴微笑著說,“你同樣能知曉一個人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不,”遙光答道,“雖然我知道……嗯……不過我……算了。”
晴又道:“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大騎士與其他人一起旅行,無論如何,你能救贖他,讓他從他的使命裡脫離出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遙光說,“讓人改變目標是不理智的。”
晴於是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遙光現在的思緒很混亂,這個觀念是怎麼形成的呢?從他原本所在的世界帶過來的嗎?
“我要怎麼才能找到自己?”遙光問。
“我不知道。”晴說,“你的意識也許來自更高維世界,我們對那個世界一無所知。如果這個世界有神明的話,可以說,你與神明是一樣的存在。”
遙光無奈道:“可是除了偶爾的預言,我什麼也做不了。”
晴帶著微笑,再次陷入了沉默。
遙光等待片刻,火爐內的火焰逐漸變弱,他的肚子也很餓了,聞到樓下飯食的香氣,便起身告辭,前往樓下找龍劍錄。
二樓光線昏暗,窗外傳來狂風的呼呼聲,有一張長桌,龍劍錄正坐在桌前,吃著天文台提供的麵包、奶與煮熟的肉。
“咱們明天去哪裡?”遙光看見食物,便識趣地坐下了,這些天裡他幾乎沒有正經吃過一頓熱飯,這些食物總算讓他好過了點。
阿普正在廚房裡煎著什麼東西,香氣撲鼻。
龍劍錄:“再說吧,沒想好。”
遙光吃著麵包,看龍劍錄的表情,他明顯心情很糟,不想說話。
“為什麼這裡會有肉和麵包?”遙光又問。
龍劍錄沒有回答,阿普端著一盤煎肉餅出來,放在兩人麵前,用圍裙擦了下手,答道:“天文台的地位很重要,又是豁免區,晴老師將在自然死亡後上傳自己的意識。如果‘樹’強行前來納入她,她就會提前自殺,任由意識消散。”
“哦——”遙光明白了,這種以自殺來威脅超級計算機的行為,確實能起到作用。
“避難所會定時為我們送一些物資過來。我們隻負責觀測氣候,提醒各避難所世界的變化,晴老師也會為他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鑒定。”
“哦……”遙光問,“那麼晴老師見過‘樹’嗎?”
“是的,”阿普笑道,“據說在很久以前。”
“‘樹’到底是怎麼樣的?像人類嗎?有自己的性格?”遙光又問。
“你對我的殺父仇人很感興趣?”龍劍錄終於開口了,問道。
遙光:“我隻是想更了解它,這樣你才能戰勝它。”
龍劍錄:“你怎麼就不想著了解了解我?”
“我已經很了解你了。”遙光說。
龍劍錄放下食物,轉身,麵朝遙光,說:“這樣,你來說說,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有必要這樣嗎?”遙光略抓狂道,“我不問行了吧?”
阿普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一陣沉默後,遙光沒再搭理他,自顧自地吃起了晚飯。
“你慢點吃。”龍劍錄心情仿佛好轉少許,給他倒了一杯牛奶。
遙光瞪了他一眼,龍劍錄自言自語道:“說實話,我現在很迷茫,這麼多年裡,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迷茫過。”
遙光:“……”
“我不知道該去哪兒,”龍劍錄又說,“我以為42號研究所就是旅途的終點。”
遙光:“…………”
“你不是祭司,卻又給了我一點希望,你知道嗎,這些年裡,我的信念也有過動搖……怎麼了?!喂!”
龍劍錄說到一半,發現遙光差點噎著,趕緊給他拍背。
“我現在覺得,你的身份,與來到我們這個世界的原因,”龍劍錄說,“也許與破解這個世界的命運難題,有著直接的聯係。”
遙光說:“所以你終於想起我的事了?”
龍劍錄打量遙光,說:“我一直放在心上。”
遙光打了個嗬欠,龍劍錄說:“算了,先睡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說。”
他掏出筆記本,開始在上麵寫字,遙光看了眼,裡頭記錄了迄今為止他作出的預言,旁邊還有一個簡單的畫像。
“我長這樣?”遙光難以置信道。
“你不要偷看我的日記。”龍劍錄說。
“你自己當著我的麵翻開的。”
“那天你趁我睡覺偷看我都沒說你……”
“我又不知道這是你的日記本。”遙光說。
“快去睡覺。”龍劍錄合上本子,一指側旁的沙發。
天文台顯然沒有招待訪客過夜的條件,龍劍錄讓遙光睡餐廳一側的沙發,自己則鋪了毯子睡在地上。但無論如何,天文台隔絕了寒風與暴雪,不需要再露宿野外,也有厚厚的毯子可以蓋,是遙光最近睡得最舒服的一個夜晚,很快他就進入了夢鄉。
但就在半夜,他突然醒了。
漫天的狂風停了,世界一片靜謐,隻有沙發下龍劍錄均勻的呼吸聲。
遙光聽到了很輕的聲響,那聲音來自三樓,猶如金屬摩擦聲,他本能地坐起身,跨過熟睡的龍劍錄,沿著樓梯小心地上去。
整個天文台的三樓,透明穹頂外,烏雲被徹夜狂風一掃而空,現出漂亮的星河。
星光之下站著一名年輕人,黑頭發,戴著一副金屬質感的機械麵具,露出溫潤的嘴唇,他的膚色很白,比遙光高了半頭,穿著修身的風衣與黑色長褲,安靜地站在書架前。
“過來,”他的聲音帶著磁性,朝遙光說,“讓我看看你。”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魅惑,卻對遙光不管用,遙光僅僅是站在樓梯口處,疑惑地打量著他。
“你不是‘樹’。”遙光說,“你是誰?”
一瞬間,遙光幾乎是靈光一閃,便得到了“信息”。
“你是閃戎?”
“是的,我是閃戎。”那年輕人說,“這是‘樹’為我製造的身體,我現在以信息生命的形式活在它的服務器中。‘樹’是沒有自由意誌的,它通過我作為媒介,來接觸人。”
遙光又退了半步。
“42號,”閃戎又說,“你是宇宙的終極答案。一切對你而言都是已知,時間對你而言,僅是萬物的歌詠。”
遙光不知為什麼,絲毫不覺得閃戎危險,反而有種奇特的親切感。
閃戎朝遙光走來,說:“我是特地來見你的,42號。”
遙光知道情況絕不僅限於這仿生人表麵上所言,說不定是“樹”正在操控著這場對話!
但閃戎沒有試圖控製遙光,他緩慢地靠近了他,接著,他做了一個出乎遙光意料的舉動。
閃戎朝他單膝跪地,伸出一手,猶如求婚的動作般,抬起頭,認真地說:“跟我走吧,42號,你是造物主派來的使者,你將終結這個世界的命運。”
遙光為他的英俊麵容而震驚,如果說龍劍錄代表著男性的陽剛,閃戎則是青年的柔美。閃戎雖然戴著麵具,卻絲毫無法遮擋他那攝人心魄的容顏,他的雙眼就像星辰在閃閃發光。
他退後了半步。
“你所有的信息都來自晴,”遙光說,“你竊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換句話說,我不知道的,你也一樣不知道,你隻是想把我帶回主城,以免我幫助騎士找到祭司……”
“離他遠點!”一聲怒吼,龍劍錄出現了。
閃戎同時起身,龍劍錄化作虛影上前,閃戎的速度卻幾乎與他一樣快,抽身後退!窗門在一秒內開啟,龍劍錄揮刀緊追其後,一眨眼間閃戎已倒射出窗外,消失得無影無蹤。
遙光頓時瞠目結舌,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有人能破解龍劍錄的時間遲滯。
龍劍錄沒有再追,站在窗前,片刻後關上了窗門。
“這就是伏擊咱們的殺手?”龍劍錄說,“他一直跟著咱們,來找你了?”
“他說他是閃戎,閃戎是誰?”
龍劍錄處於極度震撼之中。
“就是閃博士……不,他不可能是閃博士!”龍劍錄回過神道,“那是樹!他隻是製造了與閃博士一樣的身軀,絕不能相信他,也許在閃博士死去時,意識被吸收了,現在由樹所控製。”
“他還說了與晴老師一樣的話,”遙光說,“讓我跟他去主城。”
“晴老師呢?”龍劍錄喊道,“阿普!阿普!”
他們找到了學者晴,此刻她陷入昏迷,正躺在書架後的地毯上,阿普聞聲而來,把晴抱回床上。
龍劍錄朝遙光說:“下次不要再擅自行動,發生任何事,都必須叫上我。”
遙光點點頭,從睡夢中醒來前往樓上,隻是源自直覺。
“樹居然主動與你溝通,已經很久沒有……”
“有預言,”遙光突然說,“等等。”
遙光看著龍劍錄,他已經習慣了自己腦海中突然冒出的信息。
“有東西來了,”遙光說,“這次的目標是我,想把我抓走……”
下一刻,一隻機械鳥悍然破窗而入,帶著飛濺的碎玻璃,直撲向遙光!龍劍錄在最後瞬間抱住了他,避開空中鋒銳的玻璃碎片。
碎片在龍劍錄側臉上劃出一道血痕,遙光尚未看清,龍劍錄已帶著他沿三樓的扶梯翻了下去!
緊接著機械鳥撲到樓梯前,朝下猛撞,追了下來!
“它有弱點……”
“先離開這裡!”龍劍錄大聲道。
機械鳥旋轉著朝他們撲來,尖喙閃爍著電鑽般的光芒,衝破了二樓的地麵,無數磚石垮塌。龍劍錄一手扣上帽子,在樓梯上借力二段跳,下了一樓,再摔進車庫。
“它加速很快,但很難減速!”遙光喊道。
頃刻間,摩托車載著兩人,衝出了天文台。
“好冷……”
狂風之下,龍劍錄采取了最明智的方式,否則在天文台裡大戰,萬一建築垮塌,勢必殃及晴與阿普。
摩托車飛出上百米,機械鳥又從天文台的一側窗口破空而出,帶著淩厲的聲響。
與此同時,閃戎正站在天文台的最頂上,一襲風衣在寒風裡飄揚。
“你的帽子!”
“沒空管了!”龍劍錄一頭剛硬的短發在風裡被吹得淩亂,機械鳥短短片刻就追到他們身後。
“坐過山車了——”龍劍錄道,“刺激哦,抱緊啦。”
“要撞山了!!!”遙光狂喊道。
機械鳥銜尾直追,衝向黑色的山巒,龍劍錄騎著摩托,將飛行速度開到最高,唰地撞了上去,最後一刻,雪花在空中飛揚。
遙光睜大了雙眼。
摩托陡然轉向,順著山體筆直上升,加速度頓時將遙光的心臟猛烈一擠。
機械鳥減速不及,撞上了山體,發出巨響,尖喙深深沒入岩石,幾下掙紮,軀殼爆出無數電火花。
遙光不住喘息,摩托越過山嶺,飛向平原。
龍劍錄回頭看,遙光說:“不回去麼?”
“那家夥一定還在等著咱們,不能再回去,太危險了,”龍劍錄答道,“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躲。”
“還有一個預言,”遙光說,“還有一個,就在閃戎出現的時候,先彆管其他事了,認真聽!”
“說!”龍劍錄答道。
他壓低了摩托的飛行高度,穿過巨大的麋鹿群,鹿們受到驚擾,紛紛動了起來。
遙光說:“祭司,有關你要找的祭司的預言,與閃戎見麵時,我得到了這個預言,她就在澤地避難所!與2號在一起,2號先找到了祭司!但他沒有用祭司來執行任務,2號的能力是……”
“力場。”龍劍錄說,“我知道了,見到祭司時,你能認出來麼?”
“她被關押在2號的秘密住所裡,”遙光說,“你一定會找到她,這是宿命的安排。”
龍劍錄:“不可能!”
摩托停了下來。
遙光說:“你不相信就算了。”
龍劍錄轉身,注視遙光。
“你知道2號是誰麼?”龍劍錄說。
“我完全不了解,”遙光答道,“所有告訴你的信息,都是預言。祭司被保護在2號的身邊,他不想任何人找到她。”
龍劍錄怔怔注視遙光半晌,沒有回答,片刻後,摩托在空中轉向,提到最高速,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