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睡?”遙光問。
“嗯。”龍劍錄問,“你也是?”
“我餓得睡不著。”遙光如實答道。
龍劍錄笑了起來,說:“明天晚上帶你吃好的。”
遙光:“我信你!婚宴上新人根本吃不到東西,還得敬酒。”
龍劍錄:“這樣,我帶點吃的,到太廟裡給你吃。”
遙光:“你這是害我,挨你的罵不夠,還得挨你祖宗罵。”
龍劍錄笑道:“我什麼時候罵你了?”
遙光抱著被子,安靜坐著。
良
() 久的沉默後,龍劍錄說:“我總感覺,這一切就像夢一般,遙光,你也一樣嗎?”
遙光沒有回答。
龍劍錄又自言自語道:“仿佛在做夢,我不敢閉上眼睛,生怕再睜開眼時,這一切隻是我的幻覺,你會在我麵前消失,所有的事,依舊與從前一樣……”
“不會的。”遙光答道,“至少我是真實的,龍劍錄。”
龍劍錄“嗯”了聲,說:“所以我還是忍不住,想過來與你說說話。好了,我走了,你歇下罷,明天還得折騰一整天。”
腳步聲遠離,龍劍錄就這樣離開。
遙光躺在榻上,忍不住又開始幻想現實——如果在現實裡也有這樣的男朋友,自己會如何生活?他的男朋友不需要是皇帝,也不可能是皇帝……也許龍劍錄就是偌大都市裡一個長得挺帥的大哥哥,有一份工作,他們每天相守在一起……
他們會一直相伴到老麼?
遙光還很年輕,不知道一輩子意味著什麼。
他迷迷糊糊,似乎睡去,卻未曾陷入熟睡,沒過多久,耳畔就響起了餘青鬆的聲音。
“殿下,起床了。”
“饒了我吧,”遙光剛睡著,哀嚎道,“為什麼半夜三更要起來結婚啊!”
“不要亂說話……殿下,”餘青鬆說,“醒醒,換衣服了。”
外頭傳來鐘聲,今天宮內鐘聲在醜時敲響,燈籠全部點亮,花燈的軌跡猶如蜿蜒的龍。宮人們擁入聽風閣,遙光睡眼惺忪,開始穿衣服,餘青鬆還在一旁不停催促,遠處傳來絲竹樂,替代了打更聲。
換上婚服,開始整理頭發,天一點點地亮起來,雄雞唱曉,最後餘青鬆雙手捧著劍形墜飾,為遙光親手彆上。
聽風閣大門轟然開啟,第一抹天光恰好落在禦花園中。
“殿下請。”餘青鬆道。
侍衛們齊聲道:“皇後起駕——”
聽到這聲“皇後起駕”時,遙光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份完成了轉變。
“皇後萬歲!”殿外宮人紛紛跪地。
車隊已準備停當,遙光上了車,腦海中一片混沌,問:“龍劍錄呢?皇帝在哪兒?”
“不要說話……”餘青鬆叮囑道,並放下車簾。
車隊離開禦花園,前往盛隆殿外校場,接著,遙光聽見了山呼萬歲之聲,外頭顯然已經等了許多人,馬蹄聲漸近,他知道龍劍錄來了,想揭開車簾看一眼。一隻有力的手卻按在了車窗上,阻止他東張西望的舉動,接著,又從車窗外遞給他一個小布包,裡麵裝著兩個飯團。
“起駕前往太廟。”龍劍錄的聲音在車外吩咐道。
“婚儀吉祥,宜佑天下——”
“風調雨順,江山永續——”
號角聲響起,龍劍錄一身帝服,騎馬帶領車隊,身後則是文武百官,離開皇宮,出城前往太廟。遙光從車簾縫隙裡偷偷看了一眼,嚇了一跳,這麼多人!
朝廷,後宮,文武官員與侍衛,浩浩蕩
蕩(),天邊現出晨曦?()_[((),離開皇宮之時,永州城內敲響晨鐘,偌大京城頓時醒來,百姓們紛紛打開窗戶,看著車隊,到處都有維持秩序的侍衛。
遙光吃完龍劍錄給他的飯團,倚在車內,又打了會兒瞌睡,過了一會兒,車隊緩慢停下。
“太廟——”
遙光驀然驚醒,餘青鬆隔著車簾,小聲提醒道:“殿下,快整理,要下車了。”
遙光馬上整理服裝,十分緊張,龍劍錄顯然留給了他時間,又過了好一會兒,才上前揭開車簾。
兩人一個照麵,眼神都亮了起來。
遙光看見龍劍錄時,忍不住地笑,實在太帥了!龍劍錄穿著婚服,身材筆挺,濃眉大眼,有股生機勃勃的英氣,他的頭發梳到腦後紮起,戴著一枚黑金的簡冠,一身紅色修身武服上繡著五爪金龍,還特地文了個斷眉。
遙光則戴著皇後頭環,一身紅袍上鸞鳳飛揚,臉上帶著少許沒睡醒的表情,他的皮膚白皙,五官秀氣,眼裡有種若有若無的、視天下於無物的憊懶感。龍劍錄望向他時,眼裡帶著驚喜與笑意,差一點就要伸手來抱他。
但龍劍錄克製住了自己,朝遙光伸出手,牽著他下了馬車。
帝後牽手,龍劍錄身後跟著陳飛狼,遙光身後則跟著餘青鬆,在更後麵,則是文武百官,於太廟前拾級而上,前往祭祀大啟國的祖宗。
祭拜過後,兩人各自去換衣服,謝泓取來樹苗,龍劍錄拿來鏟子,在太廟前挖坑,遙光躬身將它種下並覆上泥土。龍劍錄小聲說:“手不用碰到泥土。”
遙光說:“碰都碰了,現在可以說話了?”
龍劍錄笑道:“祭祀過後就能說話。”
遙光看了龍劍錄一眼,龍劍錄又說:“你今天真好看。”
“你也是。”遙光的臉在發紅。
龍劍錄:“我給你把手擦擦。”
龍劍錄用自己的袖子為遙光擦了手,又朝身邊的人說:“這是咱們在太廟前種下的第一棵樹。”
從前龍氏一族的族廟在啟洲,直到他奪取中原之後,都城才搬遷到永州,太廟亦隨之動遷,龍劍錄與遙光,是在永州成婚的第一對帝後,也隨之種下了第一棵樹。
“來日太廟前,定將鬱鬱蔥蔥,”謝泓說道,“開枝散葉。”
龍劍錄牽著遙光的手,離開太廟內部,出外接受百官朝拜。九拜之後,大家再次動身,回往京城,遙光騎著馬,再一次接受城中百姓的瞻仰。
他隻覺自己結個婚,沒關係的人反而還挺開心,皇室提供大家吃喝,既減稅又大赦天下,還能湊湊熱鬨,想必最高興的就是老百姓們了。
到處都是“皇後萬歲”的呼聲,回到宮中已是午時,兩人又必須分開,換身衣服。
吃飯了!終於可以吃飯了!遙光總算等到了吃的,二十四小時裡他隻吃了倆飯團,餓得前心貼後背。他一陣風地跑出來,身後太監們紛紛道:“殿下,您慢點!”
龍劍錄在側殿內等候,聽到聲音時驀然轉
() 頭,又笑了起來。
遙光跑向龍劍錄,躍起,扒在他的身上。
龍劍錄咳了聲,顧及還有不少宮人在旁,得保持帝王尊嚴,抱了下遙光,便讓他站好,牽著他的手,這次則是與他十指相扣。
“去赴宴罷。”龍劍錄說。
遙光起初覺得“皇後”的身份有點尷尬,但漸漸地習慣後,身處這盛大的慶典的氣氛裡,忽然就覺得美好又浪漫。
盛隆殿外,廣場上擺滿了取暖的火盆,張布紅帷。冬季午後,婚宴開始,帝後攜手入盛隆殿時,殿內殿外群臣紛紛起身,朝龍劍錄與遙光道賀。
沿宮中一路到宣武門外,筵席十裡,歡呼聲從宮廷內順延到永州街道,編鐘之聲奏響,眾官員紛紛入座。
“我要餓死了。”遙光坐下就拿起調羹,端著碗,開始喝一碗餐前湯。
龍劍錄剛要祝酒說話,隻得拿著酒杯,等遙光吃完,大臣們想笑又不敢,紛紛苦忍著。
遙光喝下熱湯,總算好些了,於是看著龍劍錄。
龍劍錄這才朗聲說:“今天是朕大喜的日子,感謝各位愛卿,來的人都是朕的家人,便說幾句家事……”
大家都笑了起來。
婚宴遵循了大啟的習俗,殿外依舊是分餐製,但在正殿內用餐的,顯然是啟國核心集團官員,除卻龍劍錄與遙光在最上坐了主位,右手邊第一位就是丞相杜隸,以及曾經的托孤老臣,再接下來則是中書省的重量級文官,其後是六部尚書並侍郎,餘青鬆隻陪坐了末席。
左手處則以謝泓為首,其後之位空著,乃是另一名在外征戰的上將軍鄭甲,接著是陳飛狼,再後則是諸多軍隊將領,聞言紛紛舉杯。
“這些年中,眾卿總對朕的婚事憂心忡忡,”龍劍錄笑道,“朕一直以來說的也是,需要等待。”
遙光臉上帶著笑意,視線卻投向殿外,心想什麼時候來上菜?婚宴應該能吃到不少好的吧?龍劍錄說了什麼,他反而沒聽進去。
“皇後?”龍劍錄朝遙光道。
“啊?”遙光回過神。
眾人又露出忍著笑的表情,龍劍錄小聲道:“說幾句,敬過第三巡,我就讓他們上菜了。”
“咳。”遙光參加自己的婚禮,腦子裡隻想著吃,先前餘青鬆交給過他一份婚典時的祝酒詞,文章是花郎們寫的,雖然文藻華麗,卻實在太長,又是豎行繁體,遙光看了兩眼就嫌麻煩丟到了腦後。
遙光想了想,隻得現場發揮幾句,他倒是完全不緊張,畢竟如今天底下他與龍劍錄最大,不需要再去看誰的臉色了,諸多官員也不構成壓力條件。
“我……謝謝各位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遙光又笑著看了眼龍劍錄,不知道為什麼,他絲毫沒有身在婚典的神聖感,反而像是在與龍劍錄過家家。
“隻要我在大啟一天,”遙光正色道,“就會儘最大的努力,輔佐皇帝,守護各位。”
龍劍錄的表情發生了輕微的變化,但沒有說什麼,眾人飲第一杯。
接下來是謝泓舉杯,說:“我代表兒郎們,敬陛下與皇後,大啟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將領們紛紛出席,隻聞殿外,軍方人員齊齊敬酒,以表達對皇後的支持。
接著是文官集團敬酒,杜隸雖非資格最老,卻也是托孤大臣,朝中又以他官職最高,當即舉杯,笑道:自古以來,如何講論出身、資曆、容貌、賢惠,俱是空談。⒃()_[(()”
龍劍錄聞言微微色變,遙光卻笑吟吟地看著杜隸。
“……唯獨帝後感情好,對天下萬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杜隸和藹道,“民間尚有言‘家和萬事興’,試想有什麼能比得上這樁天賜的姻緣呢?”
龍劍錄當即大笑,文官們亦起身敬酒。
確實如此,朝臣們看在眼裡,遙光身份不明,非顯貴出身,甚至不是女子,但比起龍劍錄與他的感情而言,這些都不重要。
酒過三巡,宮人捧上食盒,總算開吃了,遙光在自己婚宴上吃到了不少新奇的菜品,卻也沒問都是什麼,龍劍錄則耐心地等候他吃了個七分飽後,才與文官武將們開始行酒令、坐在高處玩投壺等酒席活動。
“殿下,”慶賢小聲道,“您該往後宮去,召見眷屬們了。”
遙光想起流程,於是離開龍劍錄,回到光華殿前,此處亦已在殿內擺開席,不少老太太與夫人們等著皇後接見。有趣的是,官員眷屬們反而都很喜歡他,也許因為他是男子,又長得英俊,後宮氣氛反而比前廷放鬆多了,大家嘻嘻哈哈,開著玩笑。
慶賢在旁介紹,遙光依次與她們寒暄,到得一名婦人上前時,還主動坐到了遙光身邊。
“我告訴你,小段,”那貴婦上來就豪爽地笑道,“上回你將當家的給揍了一頓,當真出了我一口惡氣……”
下麵又笑成一團,遙光反應過來,這人一定是謝泓的妻子,名喚簡若華,龍劍錄的舅母!
遙光趕緊道歉,但簡若華曾是青州俠女,性格豪邁,她帶著小女兒,不停地吐槽自己夫君,一時間殿內吵吵嚷嚷,快要掀了瓦片。
“好了,咱們也彆在這兒耗著了,”過了片刻,眾人飲過茶,吃過點心,簡若華又說,“趕緊催皇後去更衣罷,想來陛下要等不及了。”
諸多女眷又笑嗬嗬的,過來說了不少吉祥話,留下禮帖,遙光與簡若華道彆,被宮人們簇擁著去換衣裳。
盛隆殿外飄起雪花,龍劍錄喝了不少酒,臉上泛著微紅,心裡卻隻想著後宮,奈何婚宴尚未結束。
末了,龍劍錄終於忍不住了,說:“拿朕的琴來。”
合祿於是抱來琴,殿內便安靜了,龍劍錄說:“朕給各位彈一曲,奏過後就要失陪了。”
大啟以戎馬發家,龍劍錄哪怕當上皇帝,依舊與麾下士兵們同吃住,規矩亦不繁複,皇帝給大臣們彈琴,從前在啟州偶爾為之,而皇帝的琴技天下聞名,諸官員便放下酒杯,開始聆聽。
龍劍錄彈了一首《破陣曲》,曲聲鏗鏘有力,聽得人熱血沸騰。
() “是誰在彈琴?”遙光正在光華殿內換衣服,聽見了琴聲。
“回稟皇後,”慶賢在屏風外答道,“是陛下在彈奏。”
遙光看著眼前的絲綢睡衣,這衣服幾乎是透明的!還是白色!但織造工藝一定相當高超,上襯衣下長褲,穿上身感覺輕若無物。
幸好外頭還有件罩袍……隻不知道龍劍錄待會兒會穿什麼。遙光想到龍劍錄那身材,穿著半透明的衣褲時,隻忍不住咽口水。
遙光換好衣服,慶賢又捧來小巧的金冠,讓他戴在頭頂,遙光便在床上坐著等候,這個時候,他終於開始緊張起來。
紅燭搖曳,不多時,他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
“恭喜陛下……”
“賀喜陛下……”
龍劍錄的身影來到光華殿外,遙光感覺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殿門被緩緩推開,隻見龍劍錄頭發束到腦後,顯然已簡單整理過,身穿一件黑色繡龍紋的中褂,內裡與遙光一般,亦是半透明的絲綢襯衣與長褲,在紅燭映照之下,當真是儀表堂堂。
兩人對視,都笑了起來,龍劍錄的眼神意味十分複雜,驚喜、疼愛、釋然……諸多感情雜糅於一處,猶如曆經人生的潮起潮落,跋涉萬水千山,終於到得愛人麵前的那名大騎士。
遙光則盯著他看,笑著心想:這家夥實在是太帥了,古裝美男一枚。
“皇後晚飯吃飽了麼?”龍劍錄笑著問道。
遙光大笑起來,萬萬沒想到,新婚之夜,龍劍錄問的第一句竟是這麼一句話。
“還行……”遙光望向門外,問,“不會有鬨洞房的吧?”
龍劍錄:“誰敢鬨皇帝的洞房?”
遙光:“我怎麼知道你家裡有沒有什麼奇怪風俗。”
龍劍錄笑著過來,坐到遙光身邊,遙光頓時相當緊張。
可我明明與他親熱過啊!而且還不止一次!曾經與身為大魔王的龍劍錄雙修時,遙光很快就完全接受了,而且還很樂意,雖然起初半推半就……緊張是因為現在實在太正式了麼?
下一刻,龍劍錄伸手摟著遙光,遙光還想說點什麼,龍劍錄卻不容他出聲,以一個瘋狂的吻禁錮了他。
這個吻瞬間將遙光激活了,他抱住了龍劍錄,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曾經難忘的體驗令他欲罷不能。
他們呼吸急促,唇分時,遙光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著他了,在絲綢的半遮半掩之下,他雄偉的身軀猶如覆上了一層淡淡的、朦朧的光,顯得愈發性感。
龍劍錄解開遙光的係扣,不住親吻他,伸手摘下他的後冠,與自己的皇冠疊在一起,扔在床下。
“等等!”
在龍劍錄伸手要摘下遙光的墜飾時,遙光試圖阻止他,但被龍劍錄握緊了手,將吊墜摘下來,取走。
“這一刻你的所有,”龍劍錄在遙光耳畔小聲說,“都屬於我。”
他將六角墜飾放在帳幔外,呼吸不穩地說:“從今夜起,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
遙光看著龍劍錄,彼此以坐姿摟抱在一起,他抱著龍劍錄的脖頸,讓他埋頭在自己肩前。
遙光低頭時,龍劍錄抬頭,兩人對視,遙光輕輕地吻了下他的唇,卻被龍劍錄按著,更為瘋狂地接吻。
第二次,第三次……
最後龍劍錄摟著遙光,讓他在自己懷中入睡,遙光迷迷糊糊地睡去,不知道為何又開始做夢,紅燭閃動的夜晚裡,他夢見了曾經是魔王的龍劍錄,他們緊緊抱在一起,為了回應這記憶,他下意識地伸手,依舊抱住了龍劍錄,他在夢裡主動吻著他,而夢外,龍劍錄被他吻醒了,於是熱烈地回應他的吻。
夜半時,帳帷中再次充滿了旖旎的氣氛與接吻時的氣息,彼此沒有說話,每當深睡眠結束時,他們便會開始擁吻,遙光接受他,龍劍錄則隨時做好了準備……
……結束之後,他們又摟抱著彼此,緩慢睡去。
直到紅燭燃儘,天光破曉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