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檢查了一下,極力保持鎮定,搖頭道:“侯爺這傷不能在馬上顛簸了。”一來他人高馬大,身體很重,穿著幾十斤的鎧甲沒人帶得動他,就算背得動馬也跑不動,瓦剌兵善騎射,根本跑不過他們;二來長興侯昏迷不醒,不知道傷在哪裡,一旦他們騎馬突圍,瓦剌軍勢必緊追不舍,長時間的馬上顛簸可能會要了長興侯的命。
景震一臉茫然,他現在是聾子,頭昏腦漲,沒法理解林霜說的話。
這時碼頭上的瓦拉軍已經追過來,好在他們自顧不暇,追來的人不多,士兵們堵在巷口匆忙應戰,百姓嚇得大聲哭喊,形勢不容他們再耽擱下去。
“馬——車——”林霜發現景震聽不到聲音,於是用口型跟他說。
景震立刻明白過來,招呼人過來抬長興侯,眾人且戰且退。
浦城城市小但交通四通八達,中間是十字交叉的兩條主街,各通往東西北三個城門和城南的碼頭,城中民宅與商鋪分布其間,各種小巷交錯。他們轉幾個巷子便找到一輛廢棄的馬車,拉車的馬已經不知去向,車子倒還能用,景震立刻指揮侍衛將戰馬套上,把長興侯抬上去。
“侯爺就交給您了!”景震衝她喊道,“你們先走,我帶兄弟們攔住吉布哈。”
林霜覺得景震已經累得有點恍惚了,不過長興侯倒下,他必須留下來指揮,於是點點頭,用嘴型對他道:“侯爺交給我,你們也要安全回來!”
景震大吼一聲,領著手下的兵衝進黑夜裡,與敵軍廝殺。
林霜和初二坐在馬車上,趕車的是長興侯手下的侍衛。他們的車子大,沒法與百姓擠在巷子裡撤離,隻能走彆的道。那侍衛聽不清聲音,每次前麵有動靜,都需要初二提醒他。
此時已經是下半夜,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滿天繁星被雲層遮蓋,城裡漆黑一片,碼頭上的火已經熄滅,風裡全是皮肉燒焦的氣味。
馬車避開瓦剌軍往西城門跑,跑著跑著林霜覺得不對勁。
聽說吉布哈帶了十萬大軍,再加上最先被長興侯趕過來的那幾萬人,這城裡至少得有十幾萬瓦剌軍才對,怎麼他們一路遇到的敵軍卻不多?
城北倒是一直有大軍行動的震響,這會也漸漸安靜下來。
而且——
“初二,叫他停車,咱們是往城西走嗎?”
初二使勁拍那侍衛的背,叫他停下,那侍衛呼哧呼哧的喘氣,將馬勒住,突然一頭栽倒下去。
初二嚇了一跳,與林霜下車查看。
“他是累脫力了,抬到車上去!”林霜咬牙道。
“這不行,夫人,城裡的巷子太多了,咱們找不到路。”
林霜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一開始他們是朝著西城門去的,可是到處是屍體和倒塌的建築,馬車隻能繞著走,繞著繞走就迷失方向了。
“我們得躲起來,天快亮了,要是遇到瓦剌兵我們沒有招架之力。”
初二道:“去瑞草堂,那裡有藥,侯爺的傷得馬上治療才行。”
林霜同意他的話,瑞草堂在主街上,靠近碼頭,比較好找。
兩人一個在前麵探路,一個拉著馬車,深一腳淺一腳,居然在天亮前摸到了瑞草堂後門。
初二年紀雖小,人卻很機靈,僅憑來時瞅了一眼,就記得瑞草堂和客棧的大致位置。他拉著馬車從側門進了客棧的後院,兩人合力將長興侯和那名侍衛的鎧甲剝下來,林霜邊乾活邊流眼淚,眼前的情形令她不敢多看。
這哪還算人啊,他們的鎧甲已經被砍得破破爛爛,脫下來裡麵全是血,衣服都被浸透了。
那侍衛還好點,被他們一折騰,掙紮著就醒了。長興侯卻發著高燒,胸膛裡跟有個破風箱似的,呼哧呼哧嚇人。
三人合力將長興侯抬到隔壁瑞草堂的內室裡,初二把他們的鎧甲藏起來。
安排完這些,天空露出魚肚白,整個小城籠罩在一片詭異的靜謐裡。
林霜越想越不對,瓦剌軍怎麼沒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