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一次,徐哲又一次消失在了葉楓晚麵前。
看著自己逐漸消失的身體,葉楓晚驚恐的發現,他再也難以壓抑住那早已盤踞心頭的疲憊與心灰意冷。
在這不知因何而起的輪回兜轉中,他踏遍了無數世界的千山萬水隻為了尋找一個人,而如今,身心俱疲。
最初,他想保護徐哲。這是他的責任,是他打亂了徐哲平靜的生活,讓他來到了這裡。
後來,他想對徐哲說一聲對不起。他找到的太晚,讓徐哲一個普通人被迫跌跌撞撞麵對這詭譎的江湖。他會用一切彌補他的遲到,成為徐哲的依靠,就像最初徐哲對他的那樣。
再後來,他想告訴徐哲,無論背負著什麼,他都願意與他一起麵對。他相信徐哲,相信那個麵對他這個不速的古人,都能全身心的去接納去幫助的人,所以請不要再這樣躲著他。
最後,他隻想問徐哲一句,為什麼。
每一個世界的追尋中,他總能聽到無數關於徐哲的傳言。或溫和純善,或孝悌忠信,或仁心仁術,一身青衣翩然,似是塵世所有濁垢都染不進他的眼眸。縱然總是被卷入風波之中,人們也總是憐他身世,認為其不是被無辜牽連,也是深有苦衷。
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一個未來之人,哪來的什麼桃源少主,九陰傳人,神醫之後的唬人身份?
最初,葉楓晚覺得他們是認錯了人。
後來,葉楓晚認定許是世人以訛傳訛。
再後來,葉楓晚想,一個毫無前塵的人,要在江湖立足,總是需有些許身份偽裝的。
最後,葉楓晚再也無法這樣自欺欺人下去了。他是二,又不是真的傻子。
當他聽聞與徐哲將與九陰有牽涉之人斷臂碎骨,眼見徐哲為沽名將無辜之人先毒後醫,當一代大俠被徐哲栽贓陷害聲名敗裂,在他麵前屈辱的死去時,葉楓晚忍不住的去想,當年為他上藥,與他攜手西湖的徐哲,是不是隻是自己腦中過度美化的幻覺。
葉楓晚知道他這樣的想法真是混賬極了。畢竟,哪怕徐哲將世人玩弄於鼓掌之中,他都從未對不起過自己。就算自己或無意或有意破壞了他的計劃,徐哲也不過是儘力躲得更遠一些。
但他所秉持的全部信念,所受的全部教導,都在告訴他,徐哲這樣的做法是錯誤的。
他要阻止他。然而並沒有用,當他再次找到徐哲時,又是一個世界的尾聲。
他用儘全身力氣向徐哲質問,徐哲卻隻是笑笑,眉眼彎彎,仿佛是最尋常的談天,而葉楓晚在問他吃過了沒。
徐哲說:“是。”
徐哲說,你猜的都沒錯,藏劍山莊的二少爺,也沒傳聞中的那樣傻嘛。
但葉楓晚覺得自己傻透了。
自己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一切,都在徐哲輕飄飄的一聲應下,碎為齏粉。
當他再也克製不住自身憤怒,上前想要攥住徐哲衣領,一拳揮出之時,徐哲又一次在他麵前消失了。
再次恢複意識,葉楓晚發現他回到了徐哲變化的最初,他被叫做歐陽晚的世界。
(二)
重返此間,卻再也不見昔日的繁華,隻餘烽火硝煙流離景。
過去的南宋武林,縱多有波瀾,也隻是豪傑遊俠兒不安於現狀吹皺的一湖春水。便是鬨得轟轟烈烈的九陰真經,也不過是以五絕華山論劍始,以血衣華山跳崖終。五六十年過去,便連五絕都僅餘東邪南帝尚存,九陰之亂,早已成為說書人都漸漸不再提起的一段笑談。
而麵對蒙人疾馳而來的鐵蹄,再多的私心私怨,在國難當頭之時也顯得蒼白不堪。
解決了幾個韃子,葉楓晚渾身浴血,手提泰阿,進了一間道旁茶肆歇腳。
店家被葉楓晚的一身煞氣駭了一跳,定睛辨清了這正是方才追著那幾個畜生蹤跡而去的江湖俠客,才鼓起勇氣上前招待。
茶水端上來,與其說是茶,不如說是清水上漂了幾許茶葉沫子。
若是當初好茶非配好水不飲的葉楓晚,對這種“茶水”,連看都不願看一眼。最年少輕狂時,更是少不得叫店家前來說道說道,這世間竟有如此不長眼的,欺到葉家少爺頭上來。
但亂世,哪有那麼多的講究。
葉楓晚皺著眉,直接端過茶碗一口飲儘了,才算勉強衝淡口中甜膩的血腥氣。
已經快五年過去了。五年間,他似乎徹底忘記了徐哲,全心全意投入到反抗韃子侵略的戰爭中去。
同樣日薄西山的腐朽朝廷,同樣虎視眈眈的野蠻異族,同樣的戰火與顛沛流離,一切都與徐哲口中的安史之亂是那麼相似。對於家鄉即將發生的戰亂,他困於輪回不得解脫,也不知是否還有回去之日。正因這股同病相憐之感,麵對南宋危亡,他實在難以置身事外。
稍作休息,葉楓晚正欲提劍離開,卻被鄰桌的談論吸住了全部心神。
鄰桌似乎是一行甫離開襄陽欲回門尋求支援的江湖客。當先一人,正說到俠之大者,該如郭靖夫婦,有此等豪傑鎮守,襄陽必然牢不可破,言語間讚譽崇敬之情溢於言表。
另一人卻悄聲言道:“我倒是有些憂心的。聽聞韃子帳下新來了一位漢人軍師,極得韃子信任,已經立下軍令狀,五日之內必破襄陽城。”
“就是那個叫什麼……徐哲來的?聽都沒聽說過,區區一條韃子的走狗,又能有什麼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