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變體,非人族群,來源未知,人類六性分化的源頭。”
路輕揚一愣,隨後不解皺眉:“你在說什——”
頌晨:“這是β-38所有人在教育中能了解到關於異變體的所有信息。”
路輕揚下意識道:“不可能!”
頌晨沒有和他爭辯,隻是心平氣和地問:“那異變體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人類會被汙染,在遇到異變體後,怎樣才能分辨,怎樣才能存活?”
“異變體是、”
路輕揚剛張口,卻忽然想到一等公民守則上的一條規定:
不要將異變體的情報隨意傳遞給三等以下的公民。
路輕揚以前從來沒有在意過這條規定,因為他的生活環境裡甚至沒有二等以下的公民存在。
路輕揚感覺自己一直堅信的什麼東西,正在開裂。
可是…可是……她也不是通過什麼正當方法活下來的,不是嗎?
終究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罷了。
像是為了捍衛搖搖欲墜的立場,路輕揚當即冷笑一聲問:“既然什麼都不知道,那你為什麼還活著。”
頌晨用平靜的語氣陳述:“我沒被感染,遇到了路法,所以我活了,就是這麼簡單。”
路輕揚:“你以為我會信?”
頌晨隻是繼續陳述:“在今天事情發生前,β-38幾乎對異變體一無所知,隻有新聞裡無關緊要的兩句提示。”
“它提示我們……”頌晨說到這,忽然輕笑出聲:“提示我們要…減少出門次數,遇到行為異常的公民,及時舉報。”
她忽然問:“您是軍校生吧?”
“…是又怎樣。”
頌晨等的就是這句話。
軍人的身份代表無儘榮譽,也意味著沉重的責任與使命。
當現實的殘酷和路輕揚一直以來的信念相悖時,路輕揚還能繼續占據道德製高點嗎。
頌晨眼睫微動,直視他的眼睛:“那麼請您告訴我,我們真的應該這麼做嗎?”
“……”路輕揚不受控地想到他在進入軍校前受到過,關於異變體避險的教育。
——輕裝簡行,儘快撤離。
以及,不要嘗試救助開始異變的同類。
路輕揚瞬間握緊拳頭。
強烈的心虛突然縈繞在他心尖。
路輕揚幾乎是咬著牙道:“…可是你的同胞都死了。”
“是啊,他們死了,”頌晨直勾勾盯著他的眼,一字一句緩緩發問:“我和β-38大多數公民一樣,我們過往人生沒有做過任何壞事,我們始終堅信聯盟軍力會在災難發生時及時保護我們,可是人呢?”
路輕揚一頓,麵部表情有一瞬空白。
或許是無意識的,他在頌晨的注視下錯開了視線。
頌晨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情緒,她的唇角勾起一個近乎譏弄的弧度:“我們信任的聯盟從未想起過我們,而我隻是因為比彆人多了那麼點幸運,隻是因為活著,就要受到一個未來軍人的質疑和指責——”
“所以在你們眼裡,我們到底是什麼?異變體的食餌,又或者說高等公民的人肉盾牆嗎?”
路輕揚下意識搖頭反駁:“不是這樣的,我們……”
頌晨打斷他,近乎刻薄地問:“在你眼裡,一個四等公民在異變體災變中僥幸活著都是一種罪孽,不是麼?”
路輕揚覺得不對,可是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無法說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
路輕揚隻是容易上頭,可他從來都不是傻子。
他知道頌晨完全沒必要騙他,畢竟以他的公民等級,隨手就能查到四等星的教材內容到底是什麼。
他該怎麼說呢?
說聯盟從來沒有放棄過它的子民?還是說隻是因為事發突然,聯盟沒來得及反應?那麼新聞播報的內容又作何解釋?
路輕揚甚至找不到一條能說服自己的借口。
因為從接到任務的那一刻,路輕揚就清楚地知道——
聯盟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挽救這顆不起眼的星球。
這個Beta顯然察覺到了什麼。
理智逐漸歸攏,路輕揚陡然意識到……在這個β-38幸存者的眼裡,他們這些軍人,或許和那些奪走她同胞性命的異變體一樣可恨。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無措。
他剛才做了什麼?
他在對一個無辜者的存活而不滿,並對她進行了無下限的惡毒揣測。
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報考軍校……明明是想保護他們的。
他怎麼會……
頌晨看著路輕揚的臉瞬間漲紅,眼中的茫然和憤怒被痛苦與羞愧取代。
她滿意地垂下眼,掩下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然後毫不猶豫關上了門,將路輕揚隔絕在門外。
頌晨爽了。
其實頌晨一直知道——路輕揚對她是遷怒。
怎麼說呢,這種憤怒是一種……一直作為己任的守護職責,被效忠的聯盟親自打碎後而產生的無能狂怒。
而頌晨的出現,不巧成了他爆發的導火索。
在路輕揚眼裡,頌晨和聯盟某些掌權者都是一樣的——他們除了自己的命,誰也不在乎。
其實路輕揚…一點都沒說錯。
頌晨確實沒那麼在乎外人的命,她就是很自私。
可是她也沒義務接受一個陌生人對她的生命權高談闊論。
要是情況允許,頌晨肯定會給這種傻叉開個瓢。
但是現在,她隻能對他進行一點小小的精神攻擊。
不生氣是不可能的。
從穿越前到穿越後再到穿回來,頌晨這麼努力活著。
而現在,她卻要接受一個或許連生命的意義都未感受過的小少爺宣泄純粹到愚蠢的同情心。
憑什麼。
哈。
.
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