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該是正常的死亡回放。
——如果頌晨沒捕捉到卡德眼中一閃而過的興奮的話。
視頻很快播放完畢。
頌晨盯著卡德的笑容看了一會兒,然後回憶了一下剛才卡德的笑,發現兩個笑容高度相似,連嘴角上揚的弧度都沒什麼不同。
很假,像是披著人皮的妖魔。
頌晨不會為士兵的死亡感到悲傷,但也不會產生喜悅的情緒。
因為頌晨討厭死亡,所以哪怕她並不在意,也無法欣賞任何生命走向死亡的過程。
道不同不相為謀。
卡德這樣的存在,哪怕是粗淺的合作關係,頌晨也是不願意達成的。
儘管在戰場的時候,卡德好像什麼也沒做。
但有些東西存在的本身,就足夠讓人感到不適。
三天的不眠不休讓所有人精疲力儘,簡單吃完晚飯後,大家都選擇儘早回宿舍補覺。
頌晨回到宿舍後,先是將長刀好好清理了一番,掛在牆壁上,又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頌晨記得剛來的時候,交戰區的炮火燃了一整夜。
而今天看過去,卻隻看到人造月亮灑向地麵的銀輝。
這種浸涼的光輝打在彈藥遺留的孔洞之上,形成戰區特有的景色。
除此之外,今天的夜可以算得上祥和一片。
顯然,巨蜂的覆滅給火蛾帶去了不小的打擊,失去盟友,它們沒再貿然出行。
基地久違迎來了寧靜的夜晚。
頌晨正想關上窗簾,眼尾餘光卻忽然捕捉到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
這道黑影不知道從哪鑽出了基地,正沿著宿舍區外圍行動。
頌晨覺得這道黑影有些眼熟,似乎是訓練營十人中的一個,但是由於基地外部光線昏暗,加上彼此也不算熟識,頌晨認不出是哪一個。
至於這個人前進的方向……
頌晨抬眼往宿舍區不遠處看去。
——那裡有一片γ-96原住民生活的安全區。
此時安全區的門口,可以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那,時不時踮一踮腳,好像是在等待什麼。
很快,頌晨就看到基地出去的黑影,成功和小孩會合。
然後從兜裡掏出什麼,放到了小孩手中。
小孩又蹦躂了兩下,很快樂。
或許對於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他認為自己做的是一件光明正義、無可指摘的事。
哪怕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這件事不會得到任何鼓勵,甚至被令行禁止。可他就是要頂風作案,無視規定,反正他要去做這件事。
他放下身份的成見,儘自己所能去幫助了受災的公民,他從小孩清澈而感激的眼神中,收獲了無與倫比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可誰又能保證,戰場上的仁慈一定就是仁慈,而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殘忍呢?
頌晨收回視線,將窗簾放下。
在睡前,頌晨掃了一眼終端上的任務分配。
23小隊剛從戰區出來,所以接下來幾天時間,占比最多的是訓練。
訓練之餘也有一些清掃或者武器護理的任務。
不過,明早6:00的一項較為特殊的活動,吸引了頌晨的注意力——
哀悼會。
這對頌晨來說是個新鮮的詞彙。
畢竟在戰爭公司,員工的消亡總是悄無聲息的,也是不值一提的。
可是,既然生命的逝去不可逆,那哀悼會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讓戰爭中的幸存者送不幸犧牲的戰友最後一程後,活著的人能獲得什麼?
是情緒的慰籍?又或者是載重前行的力量?
頌晨沒經曆過,但她期待能在明天獲得最終的答案。
然而,頌晨不知道的是——這個汙染區的哀悼會其實已經被取消很久了。
在這裡,每當有戰士死去,都隻是草草焚燒,隨意封存。
甚至連發放給家屬的撫慰金都會被克扣一半,美其名曰經費不足,就是這麼一群貪得無厭的基地負責人,怎麼可能舍得給他們這些低級士兵辦哀悼會呢?
所以,當基地其他老兵看到這個項目時,皆有些怔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哀悼會,竟然回來了。
在這個寂靜無聲的夜晚,不知多少老兵將自己蒙在被子裡,偷偷紅了眼眶。
第二天清晨,又頂著巨大的黑眼圈早早起來,久違地花費心思打理粗糙的麵龐。
之後,又拿出自己最嶄新的製服穿在身上,近乎嚴苛地打理到沒有一絲褶皺。
他們要用最高的禮儀,去送他們的同伴最後一程。
破曉將至時,基地前方的宣誓場已經站滿了人。
眾人自覺排出整齊的隊列,臉上不再是麻木和厭倦,隻餘一片肅穆。
林眷站在隊伍的最前端,黑色製服的胸口處配了一枚白色的勳章,臉上從未消退的三分笑意於此刻消失得杳無蹤跡。
在等候哀悼會開場的過程中,偌大的現場鴉雀無聲。
早晨6:00。
林眷準時轉身,看向後方的百人隊列,緩緩吸了一口氣,大聲道:“脫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