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褐的土地在震顫,地火森森,熱浪自道道縫隙騰起,燙得近地麵的空間都有些扭曲。
人造大氣屏障千瘡百孔,擬態卻沒人解除,碧藍與道道深黑溝壑交織,隱約能看到外部屬於空間站和軌道炮的殘骸。
毫無疑問,這是一顆淪陷的居民星。
周圍的環境過於真實,頌晨嘗試呼喚伊甸,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基本能確認這裡不是現實,大概率是儲存在卡德精神核中的記憶。
頌晨像是誤入的旁觀者一樣,呼吸著稀薄燥熱的空氣,被迫跟隨記憶的主人在廢墟中移動。
這時的卡德還是個隻有成人腿高的孩子,在星球淪陷後,父母陸續身亡,所以一個人徘徊在城市廢墟當中,很幸運的靠廢墟裡的物資生活了幾天。
不過在哪生活都沒差,淪陷區的人類隻有一個歸宿,那就是被汙染,然後死亡。
所以卡德還是被汙染了。
頌晨看著他的身體被幽靈慢慢吞噬,看著他失去意識,又看著他奇跡般地醒來。
卡德無師自通般學會了使用幽靈的天賦,尋著‘食物’的味道,來到了淪陷的難民營,感染者成了他的食物。
一個地方的食物吃完後,卡德就會尋著味道換一個地方,循環往複,又是很長一段沒什麼意義的時間過去。
直到某一天,一道人影很突兀地出現在了卡德身前。
頌晨試圖看清這人的臉,卻發現這段記憶就像經過特殊處理一般。
彆說五官了,這人身上的衣服都像糊了一層重重的馬賽克。
那端,卡德遵從食欲,想吃了祂,卻被一招製服。
那人像捉小雞仔一樣捉著卡德,拿沒什麼性彆傾向的聲音說:“我說這個新糧倉怎麼突然空了……原來是出了你這麼個融合崽子,你吃了這麼多,又賠不起,怎麼辦才好呢…要不我把你殺了?”
說著,就用手開始扒拉卡德的眼睛、牙齒,像是在檢查牲口的健康狀況。
“不過你的畸變程度倒是挺低,挺像人。”那人自言自語地說,“好好養大,說不定會有點用呢。”
於是卡德被敲暈帶走,頌晨的視線也跟著被屏蔽了。
一片黑暗中,頌晨沉思著。
所以說,異變體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已經會像人類一樣整合‘軍隊’,組織入侵,感染人類後,祂們把整顆星球稱為種族的糧倉……
還有剛才那個‘人’。
無論是行為舉止還是語氣,都無限趨同於真正的人類。而卡德這樣能讓聯盟研究院瘋魔的存在,在祂眼裡隻是不怎麼稀奇的工具——
也難怪人類打異變體打了這麼多年,依舊沒沾到多少優勢。
人類步入這條宏觀上的進化賽道的時間,實在有點太遲了。
卡德醒來後,頌晨的視野也重回光明。
隻不過這次,出現在卡德麵前的所有存在,身形都被厚重的馬賽克糊死。
想來對方將卡德派出來前,也考慮過卡德的記憶被竊取的情況,所以做了一些處理。
之後幾年,卡德一直在這生活,每天接受訓練,優勝劣汰。
總的概括起來,在卡德來參加統招之前,謹遵叢林法則的弱肉強食,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周圍的‘人’都披著人皮,說著人話,像人類一樣吃飯睡覺,可除此之外,也就不怎麼像人了。
祂們的日常活動就是聚眾打/炮,偶爾分食吃感染者……也難怪卡德寒暄張口閉口都是交/配了。
剛被扔到這的時候,卡德屬於人類的那部分有些排斥這樣的環境,因為他到底還是接受過人類的教育。
可屬於孩童的社會意識實在過於不堪一擊。沒過多久,他就成功融了進去,成為其中一員。
當欲望的閥門失去枷鎖,人與異變體的邊界就會變得極其模糊,某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如果當初把卡德從淪陷區帶走的是人類,或許結局會不一樣。
可惜,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當然,這裡也不是沒有無限趨同於人的生物。
隻不過都是更加神秘的‘大人’們,幾年才出現一次,每一次見都會帶走卡德這類之中的其中幾個。
能被帶走,是無上榮耀,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天到來。
卡德枯燥的生活過得很快。
終於,在卡德十八歲時,他也被帶出去了。
那個將他從淪陷區帶出來的‘大人’給他布置了任務:“我們需要你進入人類社會,然後通過人類的軍校統招,進入三軍,把三軍一直隱藏的,屬於‘神’的東西帶回來。”
卡德眨了眨眼,不解地問:“可是‘神’是什麼?我要帶回的是什麼東西?”
當這兩個問題問出,就算糊著厚實的馬賽克,頌晨也能感受到‘大人’臉上的狂熱。
大人說:“‘神’是我們之中最完美、強大的存在……你要帶回的可能是祂的血液,也有可能是祂的軀殼、皮肉,你不需要知道祂是什麼……你隻需要記住,當你看到祂時,你會感受到無儘的力量,你會覺得自己就是比人類更加渺小的螻蟻,你會情不自禁想匍匐在祂的腳下……心甘情願的、成為祂的養分。”
“哦,”卡德心中不大信,但他沒有說出來,隻是道,“我知道了。”
大人點頭:“去吧,等你成功後,會得到同伴的協助。”
卡德:“是誰?”
大人隻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接下來,卡德就搖身一變,成了聯盟三等公民,然後參加統招,參加訓練營……再到死去的那一刻。
頌晨看完後,視野再次陷入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頌晨在現實中睜開了眼,入目是一片純白,耳邊是器械發出的,規律的‘滴滴’聲。
很快,一道聲音在旁邊響起:“喲,風雲人物終於醒了啊?”
頌晨轉頭,就看到一名少了腿的士兵,一名女A,正半靠在她旁邊的床上,那床的邊上還放著兩條義肢。
很明顯,這是基地的醫療中心。
士兵說:“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伐?兩天!我進來的時候,這病床上一任主人還在和隊員打賭你什麼時候會醒來,我跟你講哦……”
士兵的碎碎念中,頌晨緩慢從床上坐起。
被褥下滑,她發現自己身上的作戰服已經被換走,取而代之的是醫療中心的病號服,身上的所有傷口也都被處理過,恢複良好,隻剩一些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