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涅的呼吸驀地一亂,頭腦昏沉,下意識就想將手挪開,切斷要命的聯係。
可剛有動作,手卻被人緊緊扣住,十指相交,無法逃離。
尋涅勉強睜眼,幾乎是咬著牙喊出頌晨的名字,帶著些警告的意味。
頌晨隻是滿臉無辜地甩鍋:“如果現在結束,淩上校會生氣的,您忍一忍,馬上就好。”
頌晨的聲音像是在尋涅耳邊炸開一般。
掌心傳來的熱度讓他一陣戰栗,呼吸頻率徹底繚亂,原本清冷的聲線都染上了些氣急,但還是強壓著道:“頌晨、”
說了兩個字,難耐地輕輕喘息一陣,才勉強繼續道:“……先放手。”
頌晨眼看著與自己緊密相貼的幾根蒼白指尖染上緋紅,感受著對方越跳越快的脈搏,神色一暗。
她突然開口問:“您精神體上新傷,和23小隊有關係麼……”
語氣很平靜,和單純的提問沒什麼區彆。
意味不明的視線卻掠過他淡紅的指尖、起伏的胸膛,最終停留在尋涅的臉上。
頌晨垂下眼,又問:“您那天做了什麼?為什麼要摘掉抑製環?”
那雙亙古無波的眼在這一刻,終於染上了其他情緒,除去難耐空茫外,似乎還沾了些惱怒之色。
這些斑斕的色彩浸在一汪氤著水霧的瑰紫中,又化為眼尾鮮豔的紅。
尋涅有些狼狽地偏頭,動作間,額前發絲滑落,鬆鬆勾在眉梢。
半晌,頌晨才聽到尋涅隱忍道:“…跟你沒關係。”
頌晨不動聲色挑了挑眉。
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在尋涅徹底爆發前,頌晨將精神力重新散開。
此刻,該修補的都修補好了,於是慢慢收束精神力。
幾乎是在兩股糾纏不清的精神力分開的一瞬,那隻重新變得溫涼的手便快速抽離。
像是狼狽的逃離。
力氣逐漸恢複,尋涅抬起手臂遮住眼部,等呼吸平複後,拿有些沙啞的聲音道:“出去。”
頌晨覺得這兩字雖然讀作‘出去’,但也可以寫作‘滾’。
不過也知過猶不及,於是站起身,端正地敬了個禮,穩步走到房間門口。
在打開房門前,頌晨才開口:“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尋涅靠在靠椅上,保持著手臂擋臉的姿勢,沒有說話。
頌晨收回視線,輕輕把門打開。
出去之後,將門輕輕合上。
淩川就在門外,看到頌晨出來,急切地問:“這次怎麼樣?他配不配合?”
頌晨垂著眼說:“挺好的,沒有排斥。”
“那就好。”淩川頓時鬆了口氣,而後拍了拍頌晨的肩說,“辛苦你了,畢竟大傷初愈,你今天先回寢室好好休息,調整一下。”
頌晨點點頭道:“那我先走了。”
淩川擺擺手:“去吧。”
頌晨麵色如常轉身,不疾不徐離開這條走廊後,突然對伊甸說:“可惜了,光線有點暗。”
不然可以看得更清楚一點的。
伊甸:【……】
【您開心就好。】
而頌晨沒看到的是,在她離開後不久,尋涅便緩緩睜開了眼。
他沒有看向門外,隻是盯著天頂出神,眼中似有複雜思緒閃過。
記憶回到兩天前。
頌晨會在任務過程中遇到23小隊,完全是個意外。
但這個意外卻讓尋涅看到了操作空間,於是他在單線通訊中表示,希望頌晨救下23小隊。
當然,這不是一道強製的命令,如果頌晨不願意,他同樣不會強迫。
尋涅打亂了一些計劃節奏,理所當然接到了林眷的單線通訊。
林眷問他:“這和我們的原定計劃不符,您確定要這麼做嗎?您讓她去做選擇,會不會太早了。”
尋涅隻說:“早不早,隻有她能判斷。”
“也行。”林眷輕輕歎了口氣,神色有些無奈,卻還是說,“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您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好了,我相信您。”
本來按照原計劃,頌晨會像普通學生一樣,按部就班參加各式各樣的比賽,提升軍功點,獲得更多榮譽。
他們不想這麼快將她拽進這場明爭暗鬥之中。
畢竟,她還不夠強大。
可真正見到頌晨之後,某些沉睡的記憶被喚醒,尋涅無時無刻不在想——
她這樣的人,會願意按部就班,還是更願意抓住任何機會,從危機中博取更高的利益。
尋涅想知道。
所以23小隊的救援任務,其實也是一次試探,一次頌晨擁有選擇權的試探。
不久後,他得到了答案,是後者。
那一刻,心情其實有些釋然。
她一直是她,從來沒有變過。
他之前做出的選擇,隻是因為他在害怕罷了。
既然如此,走得險一點又如何?
.
頌晨回到寢室先衝了個澡,將身上剩餘的藥物凝膠衝洗乾淨。
從浴室出來時,才發現一直不見蹤影的長刀,正靜靜躺在她的桌麵上。
頌晨望著長刀,眨了眨眼。
本以為這次實踐已經接近尾聲,尋涅會將它帶回去,沒想到竟然還在這裡。
這倒是有點出乎頌晨意料。
為數不多的良心讓她突然覺得今天做的是有些過分了。
不過,這種心情也就持續了大概半分鐘,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稍微休整過後,頌晨去了食堂。
路上又遇到專門來找她的23小隊,頌晨神色如常的和他們一起用餐、閒聊,然後各自分散。
第二天,黎禮幾人再次回來補給。頌晨成功歸隊,蹭著大入侵末段刷了最後一波軍功點。
當最後一隻屠夫被剿滅時,監控台的林眷宣布阻擊戰徹底結束。
活下來的士兵立刻原地脫下防具,高聲歡呼著抱在一起慶祝。
眾人回到基地後,難得度過了一個完全和平的夜晚。
不再有火蛾和巨蜂的突襲需要抵抗,也不用再擔心自深空而來的入侵。
按照軍部規定,汙染區消失後,常年駐紮的士兵也很快就會接到新的調令。過不了幾天,他們就會各自分散,去往其他不同的低級汙染區繼續戰鬥。
頌晨等人也會提前結束實踐課程,回到訓練基地等待安排。
或許還會有一些調查盤問,畢竟這次來的時候是十個實踐生,回去卻隻剩八名。
說到這,就必須得提一嘴科林幾個參與過救濟的學生。
他們在得知來龍去脈後,大受打擊,饒是最有心理準備的科林也沒忍住,吐了好幾次。
淩川來找他們登記事情經過時,幾乎沒有抵抗,接二連三全部招了。
末了,淩川麵無表情和他們說:“按照規定,我這個代理人沒有資格處理你們的問題,所以我會把事情如實報給你們所屬軍校,好自為之。”
幾人哪會有意見,像霜打的白菜一樣點了點頭,見不得基地的歡快氣氛,於是各自躲回房間,像是要將自己永遠隔離。
這一次,幾人為自己不負責的行為付出了慘痛代價。
可能有人會因此蛻變,也可能會有人就此一蹶不振,趕在訓練營結束的最後時間選擇退出。
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現在誰也說不準。
和平的夜晚過去,基地再次召開哀悼會。
而哀悼之後,就是每場大型戰役結束時,士兵們最期待的環節——
軍功點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