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晨對於青年的到來並不意外。
確切一點說,她弄出這些動靜,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讓對方更快速地找到她。
頌晨隨手將手中的空槍扔下,揚了揚下巴道“帶路。”
然而,她的坦然和早有所料,顯然不在青年的預料之內。
他有些驚訝地問“……你就不好奇我哥找你乾嘛嗎?”
頌晨聞言,垂眼看向青年。
青年和八十二區居民很不一樣——這具皮囊下,有著一枚熱忱、純粹的靈魂。
很單純,很好騙,跟他的哥哥完全不是一類人。
又或者說,正是因為青年擁有這麼一位庇護者,他才能擁有這樣的品格。
不過那和頌晨關係不大,甚至想再逗一逗他。
頌晨將唇角勾起一個慈愛的幅度,溫和地看著他說“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好奇大人的事。”
青年眼睛瞬間瞪大,像一隻角蛙。
頌晨繼續道“其實那天我是騙你的。”
青年“……啊?”
頌晨注視著他,卻又像透過他在看另外的人,悵然道“如果我的孩子還活著,他應該和你一樣大了。”
“……”青年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的大腦被突如其來的過載信息入侵,短暫失去了語言能力。
半晌,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又覺得不太合適,於是猛地憋住,來了一句“……節哀。”
頌晨聳聳肩“騙你的,我沒有孩子。”
青年??
幾秒後,青年反應過來,頓時氣急“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頌晨挑眉反問“我這人怎樣?”
青年顫抖地指著頌晨“你你你!”
“啊我我我。”頌晨突然回歸正題,“行了,走吧。”
青年呆住“啊?”
緊接著,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任務,隨即鬱悶轉頭“奧……好,跟我來。”
說完,自顧自悶頭往前。
頌晨巧妙地避開混亂的人群,輕鬆地跟在他身後,快速整理思緒。
昨晚,她這邊的人掩護起義軍撤退,算是她的一次表態。
而林組被抓的四名隊員雖不至於在刑罰下說出他們的真實來曆,讓這場團戰變成高維入侵之nc反擊戰,但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將頌組拖下水。
所以,隻要八十二區的領頭人不是蠢貨,那頌晨的身份就是瞞不住的,更不論領頭人本就對她存疑。
直到今早,起義軍的行動告訴頌晨——他們做出了選擇。
雙方心照不宣達成了合作,算不上互利互惠,但至少能各取所需。
領頭人現在讓青年來找她,就是為了更進一步確認一些東西。
這一次行動,起義軍是傾巢出動,領頭人理所當然也不在原來的位置。
青年帶著她東拐西繞,經過數道關卡。
頌晨身上一直攜帶武器,有人想要強硬扣下,卻被青年阻攔,按照領頭人事先交代過的通知道“她是盟友。”
幾人於是收回武器,放頌晨通行。
二十分鐘後,頌晨被帶上一座像是瞭望塔的建築。
此時,首領正站在最高點,俯瞰著八十二區的騷動。
聽到兩人的腳步聲,首領轉頭,威嚴地看向頌晨,開門見山地說“我從一開始就沒完全信過你,我知道你想利用我,但我實在太需要一次能讓我們施展拳腳的機會,所以我心甘情願上鉤……”
首領頓了頓,神色微鬆“我也慶幸我沒有看錯人。”
頌晨麵色如常,稍微組織措辭後開口說“我不會騙你,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你有你想要保護的東西,我也一樣。”
首領嗤笑一聲問“你想保護什麼?你剛斷奶不久的孩子?想要規避‘塔輕’的搭訕,你明明有更好的借口。”
“塔輕”是青年名字的拉爾納斯語發音,語音轉換器直接音譯了。
一旁的青年聞言,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撓了撓臉。
頌晨無所謂道“高不高明不重要,起效就行。”
“不過……”她意味不明地看向青年,“您有一個單純的弟弟,挺好玩的。”
首領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他的出生是個意外,從小身體也不好,我父母幾乎傾家蕩產才籌到錢,給他做了基因編輯手術……不過沒多久,聯邦的軍隊導彈就過來了,我父母所在的辦公大樓被轟炸,然後我們就失去了父母。”
突然,他話鋒一轉問“你剛才說你有想保護的人,是誰?”
“你知道我是誰,應該也知道,此次行動拉爾納斯不可能隻派我來。”頌晨平靜地看向瞭望塔下的街道說“所以,我想保護的,當然是我的士兵。”
這場比賽已經沒有繼續拉鋸下去的意義,頌晨不想體驗節外生枝帶來的麻煩,所以要對雙方的關係進行一定的鞏固。
擁有軟肋的合作者總是更讓人放心,如果雙方弱點一致,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達成共情,讓合作關係更為牢靠一些。
頌晨收回目光,陳述事實一般道“你也知道,無論是經濟、科技還是軍事,拉爾納斯都比不上聯邦,聯邦根本不需要拉爾納斯的核心技術——這次綁架就是一次**裸的挑釁,拉爾納斯難道不知道嗎?”
頌晨當然是不了解聯盟統一前的曆史的,可聯盟的前身是聯邦,既然人類已經完成統一,說明拉爾納斯最終還是覆滅了。
後人總是站在曆史的灰燼上點評一切,很傲慢。但不可否認的是——當跳出時代的局限性後,後人再去觀測曆史,並嘗試分析時,確實能夠占據到可觀的意識形態優勢。
所以頌晨隻需將現況和地圖內的所見所聞相結合,就能揣測到七八分事實。
而且,她不需要說太多,因為眼前這人肯定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國家。
“不,他們比誰都清楚。”首領皺起眉,看向頌晨問,“所以你是想說,你們這次被派出來,隻是一次作秀?他們就沒想讓你們活著回去?”
頌晨無奈笑了笑,輕聲道“一個救援軍團慘遭屠戮的劇本,足夠讓群情激憤,並忽略他們的懦弱,不是嗎……其實,我已經活得差不多了,可我的士兵還年輕,他們本該擁有更光明的未來,而不是悄無聲息死去。”
她抬眼,認真地看向首領“我知道我的行為一旦暴露,我就會帶上枷鎖,被送到軍事法庭,可我還是想爭取一次能夠完成任務的可能……至少他們能活下來。”
首領沉思片刻才道“我明白了,不過,正如你所說,我們對上聯邦的勝率很低,甚至我們能在拉爾納斯爭取到應有權力的幾率也很低,這一次的行動,對於你我而言或許是不歸路,我們或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明天……但我相信黎明終將到來,我們會儘力幫你們開道,希望你們一切順利。”
頌晨不知道八十二區最終是否爆發過同樣的暴亂,但對於這裡的居民而言,在長夜未儘、前程未卜之時,頂著巨大的壓力做出這樣的選擇,是需要莫大勇氣與信念的。
他們本就是曆史這堆灰燼中尚存的餘溫。
頌晨從來都是冷漠的,現在也不例外。
她習慣了冷眼旁觀生死,所以她能毫無波瀾目睹β38覆滅,能接受尋涅對23小隊的利用,甚至會在必要的時候主動做些挑戰道德觀的事情。
可她的冷漠從不是對生命的蔑視,隻是因為她生來如此。
頌晨直起腰背,做出保證“儘我所能。”
首領點點頭,繼續說著計劃“半小時後,我會將四名聯邦間諜分散到不同地方,當街處決。到那個時候,八十二區會徹底亂起來,他們一定會現身,你們抓緊機會。”
頌晨點頭“我明白。”
談判的最後,首領突然問“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頌晨停頓一瞬“頌晨。”
“頌晨。”首領重複一邊,點頭說,“我記住了,我叫塔利,很高興認識你。”
首領“此間事了,希望我們還能相見。”
說完,首領看向青年“塔輕,帶她下去吧。”
塔輕眼眶泛紅,重重點了點頭。
頌晨也沒再多言,跟隨塔輕再次走下瞭望塔。
此刻的街道已經亂成一片,不斷有巡邏隊員被群眾毆打,在踩踏中窒息。也有居民被巡邏隊擊中,慘叫著倒下。
群眾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前往八十二區城市邊塞,與駐守在那的聯邦軍隊決一死戰。
與此同時,林隊四名隊員被架在機械高台,身上掛著聯邦走狗的牌匾,幾乎是以遊街示眾的形式被運往處決地點。
他們用來掩飾的袍子已經被扒去,身上套著聯邦的作戰服,原本攜帶的武器被大喇喇掛在一旁展示。
看到他們的人將記住這身代表聯邦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