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劉盈振作精神後,很快恢複以往的頑皮。
長輩們都鬆了口氣。
雖然劉盈很氣人,但孩子嘛,頑皮正常,這是活潑。
剛打完了一場大仗,劉邦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便待在沛豐不出門,每日不是忙公務,就是和新收的美人廝混。
因彭越解了魏國的圍,魏王咎特意遣人來向劉邦道謝。
在劉盈的堅持下,劉邦讓雍齒接待了使臣。
雍齒箕坐著對著魏國的使臣,冷笑:“你們不是說要屠了沛豐?”
使臣跪趴在地下連連道歉。
雍齒好好地出了一口氣,神清氣爽。
劉邦居然擊敗了章邯,項梁也驚得不輕。
因彭越援救魏國的時候按照韓信的吩咐,打的是楚國的旗號。魏王咎派人去向劉邦道謝後,親自去拜見楚懷王和項梁,要認楚懷王為盟主。
項梁這才知道劉邦的動向。
項籍疑惑:“他不是膽小如鼠?居然敢去和秦軍硬拚?”
項梁想了想,道:“或許他隻是怕我們,但不怕秦軍。”
他心有不安,擔憂劉邦對他們的恭敬是裝出來的,便派使臣去賞賜劉邦。
項梁名義上是和劉邦平級。他卻不是以楚懷王的名義,而是以自己的名義賞賜劉邦。
按照常理,他這樣做就是侮辱劉邦了。
但劉邦很高興地接了賞賜,並留使臣住了許久。
使臣仔細觀察了沛豐。
沛豐四處亂糟糟的,到處都是流民搭建的窩棚,兵卒居然還要在地裡乾活。
他走在路上,被亂跑的小孩撞了好幾次。
劉邦尷尬地向他道歉。
使臣疑惑:“他們為何不懼怕你?”
劉邦尷尬道:“都是看著我長大的父老鄉親,他們確實對我沒有敬畏之心……哎喲!輕點!”
樊伉按照老大的命令,故意在地上滾了一圈後,才狠狠撞向劉邦。
劉邦把樊伉提起來交給護衛,讓護衛把樊伉丟遠點,繼續向使臣道歉。
使臣看著亂哄哄的豐邑和散漫的護衛,對劉邦生出了鄙夷。
他又看向劉邦皺巴巴的絲綢衣服,和絲綢衣服下那雙顯眼的草鞋。
劉邦此人就是泥腿子庶民,真是當不得大雅之堂。
使臣向劉邦打探擊敗章邯之事。
劉邦歎息道:“是李郡守為父報仇,約我掠陣。擊敗章邯都是李郡守的功勞。可惜李郡守在擊敗章邯之後就離開了,如果他能入我麾下多好。
使臣鄙夷的神情都快壓不住了。
你是什麼身份?李由又是什麼身份?他還能入你麾下?
得知劉邦從滎陽回來後,一直沉迷女色,使臣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好查探的了。
劉邦此人,或許打仗很出色,也確實不害怕秦軍,但僅此而已了。
劉盈坐在樹上,晃著腿看向那位姓項的名字不重要使臣。
他對蕭壯壯道:“那個人是不是很討厭?
蕭壯壯冷哼:“他的眼睛高高抬起,既不看路也不看人,怎麼不挖了算了?
嘶。壯壯的語言越來越暴力了。
劉盈笑道:“他們楚國老貴族是這樣的。楚國脫胎於宗室的屈、景、昭是第一梯隊的貴族;項家在第二梯隊的貴族中是領頭羊的地位。短短十幾年而已,項氏身上老貴族的氣息還濃著呢。
蕭壯壯冷聲道:“一盆糞水潑過去,看他們身上什麼氣息濃。
劉盈嬉笑:“糞水要用來積肥,很珍貴。冬天的一盆冰水就行了。
沛豐孩童的一把手二把手坐在樹上嘀嘀咕咕惡毒的話。
為了塑造沛豐街道混亂的景象,他們把以前沒收為小弟的二代們也統統收服。
一群孩童訓練有素,演技超群,看得他們的父母都眼睛直抽筋。
許多父母以為,年幼的孩童都是懵懂無知又純真的。
現在在街道上扮演頑童的孩童們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原來孩童也會演戲,也會撒謊?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劉邦又聽到了一個下屬抱怨,十分無語,“劉盈那豎子嘴裡就難得一句真話。
周勃向劉邦哭:“那不是因為盈兒像你嗎?
劉邦氣樂了:“成,盈兒是像我,那你家老大不是像你?怎麼,你還是正人君子了?
周勃哭不下去,跺著腳離開。
劉邦轉頭對身旁的人道:“同樣的姓氏,周勃要是能學到你半點正直就好了。
”
周昌瞥了劉邦一眼:“沛、沛公,上、上行下效,沛公當、以、以身作則!”
劉邦掏耳朵:“你吃吃哎哎地說什麼?聽不清。”
周昌板著臉,撇頭看窗外。
劉邦大笑:“怎麼?生氣了?你麵對我都會生氣,麵對盈兒怎麼辦?”
周昌咬牙切齒:“繞著走!”
這三個字他沒有吃吃哎哎。顯然,他已經被劉盈欺負過。
劉邦再次大笑。
雖然他也被劉盈創得不輕,但見豎子去欺負其他人,他就開心了。
好兄弟們就要有苦同擔嘛。
笑夠之後,劉邦問周昌:“你見那項梁派來的使臣如何?”
周昌扭頭:“我哎哎不能言。”
劉邦捧腹,笑得腹痛。
雖然周昌彆扭了一句,還是回答了劉邦。
觀項梁的使臣,眼高於頂,愚蠢短視。如果這是項家人的常態,那麼項梁再強大,也令人不屑。
劉邦笑著歎氣:“他們看不上庶民,連我們和兵卒一起種地都覺得有辱身份。我們不屑他們,他們也不屑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啊。”
周昌點頭。
周昌是泗水卒吏,雖然勉強算得上秦吏,但也是自己耕田的黔首。
他在農忙時回家耕種,也會吃吃哎哎和鄰裡打招呼,不會看不起其他耕地的農人。
劉邦的麾下,哪怕是雍齒、王陵這樣的地方豪強,也都會下地的。
隻有曹參得家境更好,可以不下地。但與劉邦混熟之後,曹參就算不種自家的地,有時候也會去劉邦和蕭何地裡幫忙,種地的經驗同樣豐富。
但項家人哪怕逃難都是其他郡守的座上賓,肯定是從未種過地的。
劉邦想起項籍,唏噓道:“項梁曾抱怨,他侄子項籍天賦異稟,心氣極傲。他教項籍讀書項籍不肯,教項籍習武項籍不屑,教項籍兵法項籍也覺得不過如此。能對所學挑挑揀揀不屑一顧,這才是什麼都不缺的真正的貴族啊。”
周昌保持著撇頭不看劉邦的姿勢。
他的視線投向窗外,正好劉盈領著蕭壯壯一眾小弟路過。
劉盈不知道又要帶著他的小弟們去搗什麼亂。
周昌譏笑:“再異稟,比、比
劉盈何、何如?”
雖然他對劉盈萬般不滿但對劉盈求學的毅力很敬佩。
即使是他也會有每日懈怠的時候。劉盈無論刮風下雨讀書習武一日不停。
他旁聽過劉盈上課。
劉盈也是很傲氣的人。授課者說一句他能駁斥十句。
但無論怎麼駁斥他從來不說不屑於學習而是會認認真真把課上完。
哪怕是他不喜歡的文章他也會認認真真學完然後提筆給兩位大儒寫上一篇長長的駁斥文章。
劉邦失笑:“那可不知道。等他們對上再說吧。你可彆把他當盈兒比盈兒也是黔首與項籍那等王公貴胄不一樣。他很珍惜讀書習武的機會。盈兒生氣的時候什麼都摔唯獨不摔書。”
周昌嘴角上彎又立刻下撇:“摔什麼都、都不好!”
劉邦戲謔:“行啊你去勸諫他。你敢去嗎?”
周昌拂袖:“哼。”
再次逗周昌生氣劉邦心情大好。
對一個看不上的人演憋屈戲他心裡也蠻氣悶的。現在暢快了。
不過沛豐的混亂倒也不是演出來的。
沛豐這麼大
沛豐剛來了五萬餘黔首不混亂是不可能的。
現在瀕臨秋季蕭何查了查往年沛豐的氣溫覺得還能補種一季豆子便帶著兵卒領著流民急急開墾。
劉盈本想向蕭何提議軍屯卻發現蕭何沒說軍屯實際上做的就是軍屯的事便懶得管了。
他若插手忙得連韓信、劉肥都借去領兵種田的蕭何一定不會放過他。
看看蕭何的發際線摸摸自己的小揪揪劉盈迅速溜了。
流民太多蕭何還沒來得及擴建沛豐隻能讓流民挨著城牆搭建窩棚每日都擔心城牆走水城裡的秩序也難免混亂。
再者沛豐的鄉親父老確實不怕劉邦。
隻要劉盈再指揮一群“怎麼可能說謊演戲”的孩童當群眾演員瞞過眼睛都不看人也不看地的項家使臣輕而易舉。
其實使臣如果隨意去尋個黔首問一問就能得到許多會令他驚駭的消息。
比如劉盈的存在。
就算劉邦有意讓黔首
禁止談論劉盈但悠悠眾口哪是禁得住的?
沛豐的鄉親父老都笑話劉邦把劉盈氣哭了對滎陽之戰中劉盈的功績津津樂道。若使者去打聽他是絕對能打聽到的。
“隻是項梁的使者居然比秦始皇的使者還瞧不上黔首。”劉盈對一個剛到沛豐的客人道“那疑似蒙毅的秦國官吏考察我阿父的品行時還問了幾個黔首呢。”
那人緊了緊披在肩膀上的毛皮大氅麵白如紙隻兩點嘴唇殷紅如血:“雖然我厭惡秦始皇但是秦滅楚不是楚滅秦楚國的貴族自然比不上秦國的貴族。”
劉盈語氣古怪道:“啊?這樣嗎?那韓國……”
張良垂首微笑著瞥了劉盈一眼:“韓王比不過秦始皇韓國官吏也比不過秦朝的官吏。我張家幾代為相都是庸碌。”
劉盈:“……”
劉盈不高興了。你彆這樣你都自嘲完了我怎麼賺經驗值啊?
劉盈噘嘴:“你把我的話都說了。”
張良微笑道:“可是心裡不開心?”
劉盈抱著手臂哼哼:“你等著!我總會想到辦法氣到你!”
說完劉盈就拋下客人做了個鬼臉跑了。
劉邦欣慰:“不愧是子房你是唯一製得住盈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