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裝的周禮是紳士。
額前碎發耷落的他,冷硬,且更加隨心所欲。
那句話仿佛餘音不斷,林溫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我以為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周禮看了她片刻,才慢條斯理地說:“這種事本身就是一場博弈,現在是我追你趕。”
“……你這樣會讓大家難堪。”
“你指的大家是我們還是他們?”
“所有人。”
“真正的朋友隻會對你關心祝福,不會讓你難堪。”頓了頓,周禮道,“我也不會讓你難堪。”
“……這隻是你的自以為是。”
“反過來說,這也是你的自以為是。”
“那你是更信自己還是更信彆人?”
如果他更信自己,那林溫也更信自己,如果他更信彆人,那他就該更信林溫。
周禮嘴角微微上揚,說:“我更信嘗試,不嘗試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樣。”
林溫反駁:“不嘗試就永遠不會有壞結果的可能。”
“如果你這句話是對的,那這世界就停擺了。”
一時沉默。
滿桌菜熱氣騰騰,但周禮到現在都還沒動筷子。
馬路車流不息,周圍嘈雜像菜市,燈火下飛蟲汲汲營營,隻有他們這桌變得安安靜靜,像兩軍交戰前的無聲對壘。
終於,林溫把玻璃杯拿起,仰頭喝了一口。
這酒五十多度,辛辣刺激,烈的像割喉,後味又顯得綿長。
身體的所有感官像被瞬間喚醒。
林溫端坐在椅子上,又喝了兩口,然後將酒杯放下。
酒那麼烈,卻神奇地讓她降了溫。
她的神態少了幾分溫順,仿佛包裹著她的溫水被熔開了,露出了裡麵的一層薄冰。
林溫直視著周禮的雙眼,聲音清晰:“你先吃飯,待會兒送我去一個地方。”
這是林溫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對他說話,周禮挑了下眉,暫時休戰,沒再多說什麼。
林溫就著酒,把小碗涼拌麵吃了,也吃了幾口小龍蝦,另外的沒怎麼動。
周禮要開車,所以沒碰酒。一會兒功夫解決完這頓飯,他結賬問:“去哪兒?”
“會展中心。”林溫起身。
會展中心今晚的活動將在十點半結束,林溫和周禮趕到那時,結束時間還沒到。
林溫坐車上給彭美玉發了一條微信,等了片刻,有人從場館裡小跑出來,四處張望像在找人。
林溫推開車門,周禮給她拿來拐杖。
“你在這等著。”林溫杵著拐杖走向不遠處的實習女生。
她腳傷那天周禮問過她,是誰把她撞了,她當時確實沒看到對方,大廈樓梯間也沒有安裝監控。
但那棟大廈,每個走廊裡都安了監控。
前些日子她腳傷太疼,實在沒精力去找人,五一頭兩天公司又放假,她也沒法找同事幫忙。
直到五一假期第三天,也就是她被周禮從家中接走那天,美食節開幕,同事們都回了公司,她托彭美玉去查一下監控。
林溫沒看到撞她的人,但知道那人沒往樓下走,對方直接衝進了她公司那一層。
所以林溫按照自己受傷的時間,讓彭美玉翻看監控錄像,誰在那時段從樓梯門衝出來,誰就是傷她的真凶。
結果,那時段從樓梯門衝出來的人,是那位實習女生。
實習女生來公司快三個月,林溫跟她並沒什麼交集,林溫不確定是純粹的意外還是對方有心為之,所以她又讓彭美玉幫忙試探,在實習女生麵前提起她那天被人撞導致腳受傷的事。
彭美玉照辦後給她反饋,說:“那女的演技可真棒,又驚訝又關心,我要是沒看過監控就該被她騙了。可惜演技再棒智商不到位,她蠢不蠢,沒想到走廊上有監控?”
明天是對方實習期的最後一天,林溫算準時間,準備今晚相親結束後就過來,誰知道碰上周禮這樁意外。
林溫慢慢走近。
實習女生是被彭美玉誆出來的,看清是她,滿臉詫異。
周禮聽林溫的話沒跟過去,他抱著胳膊站在那,後背靠著車門。
從他這角度能看見林溫側臉。林溫說了幾句話,然後從小包裡拿出一疊紙,周禮直覺這疊紙是醫院繳費單。
對麵女生著急地說了什麼,林溫又拿出自己的手機,像是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女生低頭看自己手機,臉上表情漸漸龜裂。
場館裡開始散場,人一個接一個出來,女生嘴巴不停,林溫偶爾才開口,又過了一會兒,女生低頭按了按手機。
終於結束,女生轉身跑走,林溫慢慢往回。
周禮鬆開胳膊,立刻過去接人。
林溫等他走近,給他看手機,微信界麵上是一筆轉賬。
“賠償金?”周禮挑眉。
林溫沒想到周禮一猜就中,頓了一下,她才說:“醫藥費和誤工費都在這裡,是她故意撞得我。”
緊接著她問:“你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嗎?”
“為什麼?”周禮配合。
林溫聽完原因也很稀奇。
就在剛才,實習女生不甘又怨憤地說:“那天相親大會這麼難得,全是體製內的人,我想參加組長不同意,可你有男朋友了,她竟然讓你去,憑什麼!”
憑什麼她那麼努力表現,在這種時候,組長想到的人卻是林溫,而不是她!
但實習女生雖然怨憤,卻不是真要害人,那一天她隻是碰巧走在林溫後麵,越看她越覺得不順眼,頭腦一熱,就故意衝過去撞她一下,誰知道就把人撞傷了。她事後也害怕,僥幸到現在,還以為已經平安度過。
林溫繼續說:“你知道我多討厭複雜的關係嗎?隻是稍微複雜了這麼一下,結果就變得不可控。我跟她本身沒什麼關係,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她就要害我。”
大約林溫平常看起來太溫柔又好說話,所以實習女生有恃無恐。
但林溫那麼好說話,願意無條件幫同事加班,是因為這些同事本身也挺好,懂得感謝,事後會給她水果小零食,而她有需要,她們也會儘量幫忙。
她不是真的這麼溫順沒脾氣。
她隻是擇友慎重,因為這些朋友都值得相交,所以她才在這些人麵前軟和得像隻貓。
她的行為處事,因人而異。
所以,也不會因為對方強勢,她就順從。
林溫目視周禮,一字一句道:
“你跟任再斌是兄弟,我不可能讓我們之間的關係再變得複雜。
你說讓我彆躲著,其實是你把拒絕當成了躲。我是準備找男朋友了,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周禮,我不可能讓自己陷入麻煩。你以後彆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