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2 / 2)

曠野之渡 金丙 11037 字 10個月前

“想回去了?”周禮見狀問。

林溫搖頭,斟酌著說:“我怕那兩個人……”

四周幽靜,密閉的空間裡隻有他們二人,林溫坐在他身邊,一手拿著紗布,一手揪著塑料袋提手。

也許是他在第一次回答關於吳永江的問題時帶了情緒,林溫怕他不開心,此刻第二次提起,她說得又小聲又遲疑。

周禮靜靜地看著她。

等了幾秒,林溫以為周禮又不想說,正想跳過這話題,突然又聽他開口。

“那個中年人叫吳永江,他開了家傳媒公司。”周禮溫和解釋,“公司還沒做出名堂,他不會讓自己惹一身騷,今晚的事他不占理,報警的話也是兩敗俱傷,所以他隻能咽下這口血。”

林溫聽著,鬆了口氣。

“那點傷也要不了他們的胳膊腿,養一陣就好了。”周禮又道。

“他們臉上都是血……”

“我也流了血。”

“你還能走。”

“說了他們腿沒斷。”

才說了幾句又這樣,林溫抿唇。

周禮看了她一會兒,輕輕扯了扯她手裡的紗布,對她說:“紗布。”

林溫鬆手。

周禮接著又叫她拿這拿那,不一會兒,臉上的傷就處理好了。

還有通紅的手指骨節。

周禮舒張了幾下手指,低著頭一邊繼續處理,一邊問林溫:“你剛都聽見了?”

“沒有。”林溫脫口而出。

周禮撩起眼皮看向她:“我問了什麼,你就說沒有?”

林溫張了張嘴。

周禮扯笑,說她:“你知不知道你長著一張不會說謊的臉,但偏偏謊話張口就能來?”

“我哪有……”

“你爸媽來的那回。”

林溫啞口無言。

“你能當影後。”周禮評價。

林溫臉上浮起了血色。

周禮看著好笑,低頭繼續處理手指,再次開口時,他聲音變得低沉。

“我爸媽在我小學的時候離了婚,高考完的那個暑假,我爸貪汙,進了局子。”

周禮的父親叫周卿河,出生江西農村。周禮爺爺奶奶沒念過書,父親的名字是村支書取的。

三十多年前,周卿河考入宜清大學,寒門出貴子,命運一朝改變。畢業後他進入電視台,從記者變成新聞主播,再由幕前走到幕後,成為電視台高層。

周禮的母親家世算顯赫,從小養尊處優,沒吃過半點苦。

兩人相識相戀結婚,周禮外公不讚成,母親婚後沒得到娘家半點財力支持。

周卿河已經算是中產階級,他能提供良好的居住環境和優質的日常飲食,也能在假期隨時出國遊,但他的財力無法讓母親一如既往的出入各種奢侈品店或者隨手就在拍賣行拍下一件上百萬的珠寶。

周禮記事早,在他的記憶中,他們夫妻第一次關於消費能力的探討,發生在他幼兒園大班的飯桌上。

那天母親買回一隻價值十萬元的手提包,周卿河看著賬單問:“家裡存款還剩多少?”

母親挑著菜,眼睛不看人,輕聲說:“還有二十來萬。”

周卿河沉默片刻,開口說:“其實這些包款式都大同小異,十幾萬的包和幾千一萬的包,隻差在一個牌子。”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那你說說,哪裡不一樣?”

母親從品牌文化講到匠人手工,一頓飯全在科普奢侈品的價值究竟在哪裡。

周卿河一言不發地聽著,等對方講解完畢,他才再次開口:“好,那這隻包你就用著,下次還是買些輕奢品牌,怎麼樣?”

母親坐半晌,最後隻是道:“周卿河,我已經五年沒買過這樣的東西了。”

母親從小享受的就是最好最貴的,她從沒為金錢發過愁,直到她從名媛成為家庭主婦,才知道她婚前向她父親誇下的海口根本實現不了。

一段婚姻讓她的交際圈換了個底朝天,讓她的生活習慣重新學起,讓她花錢束手束腳,讓她變得不像她。

他們夫妻從最開始的就事論事,到後來的冷戰,再到最後的離婚,隻用了短短幾年時間。

但婚離了,人卻放不開。

周卿河開始抽煙,開始沒日沒夜的工作,開始累積陰暗的財富,他想把人喚回來,期望愛情能回到開始。

可是愛情沒有回來,他最終將自己送進了監獄,被判有期徒刑六年。

而周禮自己,則開始了他一個人的大學生涯。

林溫仿佛在聽一個編造出來的故事,周禮講完後車中再次變得寂靜,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在他們周圍蔓延。

林溫從夜店出來,找到周禮的時候,正好就是吳永江跟周禮麵對麵之時。

兩人開頭講什麼她沒聽到,但吳永江後來說的那些關於周禮父親的話,她一字不落全聽見了。

她不敢過去,更不敢離開,心裡隱約預感不妙,結果一恍神的功夫,巷子裡的對話突然就轉變成了鬥毆。

周禮完全失控,她預感成真。

林溫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她從小就覺得,聽起來再真誠的安慰話也是空洞的,隻有行動才能讓人感受到真心實意。

可是周禮這人,他真的需要他人的共情和安慰嗎?

“傻了?”周禮把手遞過來,他手上已經纏好紗布,沒事人似的說了句,“打個結。”

“哦……”林溫慢半拍,低頭給他打了一個蝴蝶結。

打完結,林溫看向周禮右手,說:“還有那隻手。”

“等一會兒。”周禮道,“你先轉過去。”

“……乾嘛?”林溫不解。

“轉過去,彆看。”周禮朝她撇了撇手,也不解釋。

林溫莫名其妙轉過身,臉朝著車窗玻璃。

周禮脫下了T恤。

胸口一側有處淤青,連係安全帶都疼,他翻了翻手扶箱上的塑料袋,從裡麵拿出一瓶藥,抬眼時他看見了林溫的後腦勺,動作不由一頓。

林溫聽見背後有塑料袋的悉索聲,蹙了蹙眉,她忍不住轉頭說:“你……”

喉嚨像被掐住,她戛然而止,立刻又把頭轉回去。

周禮的身形並不健壯,他勝在個子高,比例好,沒有大塊肌肉,但骨骼線條十分流暢完美,每塊皮膚底下仿佛都是力量。

這會兒他光著上半身,放下藥瓶,拿起礦泉水和紗布,問林溫:“你暈血?”

林溫臉上發燙,不知道周禮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問題。

“什麼?”

“是不是暈血?剛才你不敢看那兩個人。”

“不是,我不暈血。”

周禮的聲音好像就貼在林溫背後,林溫不自覺地向車門靠近。

“是血太多了,我沒見過這樣的,所以有點害怕。”

“嗯,彆動。”周禮往紗布上澆了一點水。

林溫後腦勺傳來壓力,是周禮在給她擦拭頭發。

“我的血沾上去了。”這是他先前摸她頭發時沾到的,室外沒發現,車內燈亮著,不仔細看也很難發現。

血的顏色深,快要和黑發融為一體。

林溫頭發長至肩胛骨下方,周禮的手從她後腦勺一直來到她的肩胛骨。

林溫脊背發麻,又不敢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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