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亮起來, 自上而下地逡巡,在公寓樓第九層稍作停留,越過窗簾縫隙, 映亮室內三分光景。
搭在床邊的手指動了動, 秋棠睜開眼睛醒來, 迷迷糊糊連打好幾個噴嚏,昨晚無意識踢了被子,她直覺自己要感冒。
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手機, 點亮屏幕,一整排的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刺痛了她的眼睛。
“虐貓”、“照片”、“道歉”......
眼皮狂跳, 她掀開被子猛地坐起來,下床穿鞋,抓起手機套上衣服往外走。
貓咪奄奄一息的照片在淩晨兩點放出, 一經發布即上熱搜, 多方營銷號奔走呼號為貓咪“喊冤”, 話裡話外明裡暗裡地內涵,矛頭明晃晃指向《和親公主》劇組。
“一個擁有完善寵物醫療護理團隊的劇組,所謂的“精心照顧”, 就照顧成這個樣子?其餘不說,肉眼可見的鼻管感染, 前腿受傷,@電視劇和親公主你敢不敢解釋貓咪腿上的傷是哪來的?為了找到一張與地板顏色相近的墊子真是辛苦了哈。
某公司縱容暴行, 包庇甚至參與, 為了洗白自家藝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若非照片及時發布狠狠打臉, 大家不知道還要被欺騙多久。
一個敢將虐貓公然擺上台麵的劇組, 究竟藏汙納垢到什麼程度, 細思極恐。”
放下手機,牙刷在嘴裡嗡嗡作響,牙膏的薄荷氣味將秋棠的理智從起床混沌中喚醒。
原以為是一場偶然引發的誤會,及時澄清了,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誰料一波三折,她擋下第一槍,第二下叫人從背後偷襲放了冷槍。
從大眾的角度,劇組昨天發布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公函,說的義正嚴辭,實則是在模糊視線,騙取大家信任。此時新添實錘,昨天那一波操作就顯得欲蓋彌彰了。
仔細順捋過來,令秋昨天的聲明一呼百應,公關效果良好,秋棠在看到正麵反饋後才放心去睡,然後在她睡著的時候,不早不晚,剛好半夜兩點發了照片。
秋棠的第一反應,被人搞了。
隻有這個可能。
可恨她今天稍微起晚了些,錯過了最佳五小時回應時間,她刷個牙的功夫,輿論廣場快速刷新,惡評如潮。經過一次波折,舊案重提,事情變得相當嚴重。
要搞清楚是誰乾的並不難。
片場所在的影視城有四部影視劇同時開拍,在被秋棠撿走之前,小鳳梨原本就是一隻流浪貓,混跡出沒於影視城各個角落,每個劇組都完全有可能遇見它。
四部影視劇中,與《和親公主》同為古裝大女主題材,將來同檔播出的作品,隻有一部,《見青山》。
若說一開始的視頻是網友自發的聲討,之後的照片顯然是出自人為,故意打令秋的臉,企圖利用輿論將事情鬨大。
信用被消耗一輪,局勢一時難以逆轉,事情嚴重性升級。
沒時間做早飯,秋棠毛巾一甩,拎包出門,抓起車鑰匙直奔車庫。
按下負一樓層按鈕,她接通電話,看著徐徐下降的數字,說:“剛剛看到了,現在可以準備律師函,首發的那個人,轉發的營銷號,全部走法律程序。”
“我現在可能不方便在公共場合出現,讓人替我去趟醫院,把貓咪手術的全部記載資料收集下來,公關部過來片場,我很快就到。”
電梯門開,秋棠快步走出,迎麵的風將她披散的長發吹起,眼睛和聲音一樣清亮又冷靜。
“不必為沒有做過的事情感到害怕。”她按下車鑰匙開關,“你留在公司,如果那個人再來,你知道應該怎麼做。”
通話結束,她走到車邊,看見立在一旁的男人。
秦易錚不知在這待了多久,環抱著雙手倚在車邊,背脊修長,頭略微低著,闔著雙眼閉目養神。
似是感受到來人的氣息,他睜開眼睛,看見秋棠時立刻站直了身體,上前一步又克製地站住,問她:“還好嗎?”
秋棠看了他一眼,“你來乾什麼。”
“等你。”秦易錚說,“去片場嗎,我送你,現在你開車出去可能不太方便。”
“沒什麼不方便的,不勞煩秦總費心。”
秦易錚苦笑:“隻是不希望你那麼大壓力。”
秋棠眼神平靜:“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壓力,你離我遠一點,我就輕鬆多了。”
秦易錚臉色瞬白,“我......”
“我早就說過,一彆兩寬各不相乾。以前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點小事能算事麼?我沒什麼壓力,不用替我杞人憂天了。”
昨夜大降溫,車門冰涼。秦易錚一身單薄襯衫,秋棠想說習慣性地想說回去多加一件外套,話到嘴邊及時打住,沒說出口。
秦易錚恍若不覺得冷,他看著秋棠眼底憔悴,心頭像下了一場酸度過高的雨,美好的幻想被腐蝕得隻剩一個骨架,變得空洞嶙峋,越來越抓不住。
“我聯係了專業的律師和公關團隊,”他向秋棠征求同意,“隻要你一句話,這件事一小時之內就能被壓下。”
秋棠笑了笑,“如果我遇到點事就要靠你救場,還開這公司乾什麼?”
“律師,公關,我也可以聯係,不是隻你秦易錚一個人有本事。”
她拉開車門,“你走吧。這段時間片場,令秋,還有我家,都不歡迎外人到訪。”
說完不再多言,她坐進駕駛座,當著秦易錚的麵甩上車門。
秦易錚被她關門的聲響震得閉了閉眼睛,無奈立在原地,目送她遠去,身影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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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屬們一早等候在車位邊,秋棠下車,從他們手中接過文件,邊走邊看。
從車庫到片場的這段路,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誰也不知道停車場的哪個角落是否藏有竊聽器,哪個不起眼的縫隙裡是否架著黢黑的鏡頭。
劇組照常開工,導演神色如常,捧著茶杯和攝像說話。不過發生這樣大的事,能保持穩定常態的畢竟是少數,縱然導演出力穩定軍心,大部分工作人員仍處於焦慮狀態,片場整體氣氛萎頓。
見到秋棠,他們有了主心骨,呼啦啦圍上來,秋棠點頭寬慰,表示她已知情,略微抬手示意大家暫停,她問:“秦晟呢?”
“在化妝間。”
秋棠點頭,合上手中文件封麵,與旁邊下屬交代了幾句,往後台去了。
見到秋棠,秦晟撐起一個笑,黯淡神色亮了亮,腦袋又低下去,“對不起,沒管好我的粉絲,連累大家了。”
“對不起有什麼用。”秋棠放下餐盒,問他,“早飯吃了嗎?”
秦晟的笑頓時有些掛不住,垂著眼說,“吃了。”
餐盒蓋子掀開,哢哢作響,秋棠聲音淡淡:“粉籍又不要錢,那麼多粉絲你怎麼管得過來。再說了,拍視頻的未必是你粉絲,拍照片的直接是衝劇組來的。”
“畢竟事情還是因我而起。”
“的確。”秋棠輕輕吹著勺子裡粥的熱氣,“所以得你出麵,把這件事情向觀眾解釋清楚。”
秦晟抿唇,認真點頭:“好。”
“表情那麼沉重乾什麼?”秋棠把貓咪的病曆單拿出來挪過去,“讓你當個門麵話筒,背後的工作我會做,還害怕?”
大男人怎麼可能害怕。秦晟挺直了腰杆,接過病曆單,衝她一笑,“沒在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