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片場外的車庫角落,一輛不起眼的現代大眾裡。
“這是她小時候的照片,她小時候可聽話可親我了。”薑品濃拉開包鏈把照片遞過去。
看得出來照片有些年代了, 微微泛黃,不過從褪了點色的畫麵來看, 照片中坐在鋼琴前的女孩,五官神態的確與秋棠神似。
薑品濃用她橘皮般的手指指著照片, “你看, 施坦威的鋼琴,華倫定製的禮服裙,她就是穿著這條裙子, 拿了全國一等獎的。”
說著,手又伸過來,一張新照片夾在兩隻掉了漆的甲油中間,
“她去歐洲藝術廳演奏時, 從頭到腳都是香奈兒,她已經長大到十四歲, 出落得優雅動人, 我知道這個品牌很適合她, 但我也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帶她出國,因為她開始叛逆了。”
秋棠小時候的才藝獲獎, 學校成績, 薑品濃如數家珍, 表情自豪地與記者分享她的育兒經:
“阿朝很聰明的, 給她聽英文歌, 白天一遍晚上就能背出來, 這麼個寶貝,放在家裡多可惜啊,所以五歲我就讓她上學去了,念的錦城最好的實驗小學,早點讀完書,也好早點嫁人生子。”
記者疾速記錄的手一頓,抬頭問她:“阿朝?是秋棠的乳名嗎?”
“啊對對對,她的小名,一直叫到五歲的。”薑品濃捂著嘴笑起來,“秋棠是到了後來,我親自給她取的名字,海棠花,很美吧?”
記者配合點頭:“很美,夫人真會取名。”話鋒一轉,敏銳抓取話中關鍵信息,“不過請問,為什麼到了五歲,上小學才給取大名的呢,之前一直在家沒去過幼兒園嗎?”
薑品濃聽聞挑眉,身體後仰,靠在沙發皮座上,與記者手中采音儀拉開距離。
她隨手撣去膝蓋裙擺上不存在的灰塵,垂眼笑了笑:“這,可就說來話長了,現在又渴又悶的,這麼多東西我怕是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哦。”
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意思有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話中暗示再明顯不過,記者自然上道,二話不說打開錢包,裡麵一疊粉鈔悉數取出,雙手奉上。
薑品濃不說要,也不說不要,隻看著,氣定神閒說:“先生,我的時間很寶貴,今天碰見您也算緣分,坐下來隨口聊兩句,我也不缺這點錢。要知道,其他報社找我采訪可都是出高價排長隊......”
記者慌忙解釋:“那是當然,這隻是見麵禮,能認識您實在是我的榮幸,一點小心意,還請您不要嫌棄。”
他目光攏緊薑品濃手中的照片,光是這兩張照片,每張價值起碼六位數起步,若能獲得授權刊登於眾,產生的社會影響,折算成商業利益少說也是......
無法估量。
這等大case可遇不可求,勢必不能讓同行他人撿了漏。
記者胸脯拍響,保證做足,當麵轉過去十萬定金,事成之後酬勞以十倍翻,他伸手比了一個數,隻多不少。
薑品濃收起手機,慢慢笑開:“怎麼會嫌棄,還不是看你投緣才聊這麼多。我呢,也不在乎這點錢,畢竟相比打小我花在教育女兒身上的數目,這點實在算不了什麼。”
記者麵上陪笑稱是,心中卻不以為然,入行這些年,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看薑品濃一番造作姿態,分明缺錢得緊。
從外表到照片,再到剛剛一番粗淺交談,記者有九成把握,確認這個女人就是秋棠的生母。
秋棠身家少說過億,怎麼親媽衣著打扮這樣寒酸?剛才她站在片場門口,局促躊躇不敢入內,母女關係不說鬨掰,想必也是十足生分。
記者頃刻間自行腦補出一整部家庭倫理狗血大戲,若是能搞清其中詳情,又是一整麵頭版新聞。
“一時激動,差點忘了問,您怎麼稱呼?”
“稱呼不重要,我姓薑。”
“好的,薑女士,恕我冒昧,”記者悄悄捏緊手中錄音筆,“請問您和秋總,也就是您的女兒,真實關係如何?”
“或者,我換一種方式,作為一位母親,您如何評價自己的女兒?”
“她......從小就死我的驕傲,我的希望,我在她身上傾注了無數心血,盼著她能爭氣。”
薑品濃深吸一口氣,表情恰到好處的泫然低落,“如果我說,我已經快八年沒見到女兒一麵,你信嗎?”
記者一愣,點頭:“我信。”
薑品濃眼瞼下垂,被化妝品包裹著的睫毛遮去眼中情緒,“那一年,她偷走了我所有的現金和鑽石珠寶,離家出走,放棄高考,選擇了被秦易錚包養。”
簡短一句話,每一個字都重如千斤,記者被這驚天巨料砸得暈頭轉向,幾乎沃不住手中的錄音筆。
他抱緊了平板,引誘性發問:“但是,據說秋棠是美國萊校畢業......”
“是麼。”薑品濃用一聲輕笑打斷了他。
“那,看來秦易錚可真是有本事,萊校的畢業證都能給她弄到手。”
記者恍然,醍醐灌頂,秦易錚可不也是萊校畢業的麼!
原來家大業大,是這麼個**,手伸得這樣長,給小情兒學曆鍍金前程造錦,算不算當下另類流行包養的方式?
全國留學中介攏共就那麼多,能申進萊校的必定留有存檔紀念,到時候從這裡入手,將秋棠出國的經曆細考深扒,至少也是霸道總裁為愛一擲千金的勁爆美談,往深了挖,拔出蘿卜帶出泥,搞不好挖出一整條海外鍍金地下產業鏈來!
怪不得,秋棠將過去一切遮掩得嚴嚴實實,並非無可考,而是不讓考。
也是,清清白白上位的畢竟少之又少。從這一點看,秋棠將信息堵死,居於幕後悶聲賺錢,時不時與旗下藝人鬨一點無關痛癢的花邊緋聞,在娛樂圈撈錢邊緣遊走得恰到好處,低調得很聰明。
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這不就讓他找到了突破口。
不過,秋棠為何出走易升自立門戶,看上去處處與金主拍板的架勢,為何頻頻當著秦易錚的麵與秦晟鬨出緋聞,又是如何做到在秦總眼皮底下與許荏南秋波暗送......
秋棠此人,仍處處是謎團。
“聽說許荏南是秋棠的青梅竹馬,中學時候就認識,您是否知情呢?”
薑品濃不輕不重打了個嗬欠,笑說:“當然知道了,但凡你感興趣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作勢看了一眼手機,“不過時間不早了,我待會兒還有個飯局,你要是想聊啊,約個時間下次吧。”
記者自然不甘,提醒她方才的轉賬源自報社公款,具有法律效益。若是她不能如約提供後續情報,可能將麵臨法律公函。
“就十萬塊錢也這麼緊張,想告我?”薑品濃從鼻間哼出一個笑,“放心好了,一個普通飯局,我和閨蜜喝個茶聊會天罷了,獨家新聞當然是你們一周報的,哎,是這個名字吧?”
“是的是的,一周報。”記者連連點頭,為自己剛才的魯莽道歉,再次亮出工作證,連身份證也一並擺到她跟前,同時表示送她去酒店。
薑品濃閒閒過目,顯然被捧得舒服極了,心安理得受下他的殷勤。
車子停在城北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口,記者從駕駛座繞到後麵為客戶開門,薑品濃邁開腿下車,甩甩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記者應聲上車,灰色大眾掉頭離開。
隔著一叢綠化帶的黑色轎車,薑品濃的身影微縮在後窗鏡頭裡,相機實時錄下她的軌跡,下車後在原地站了五分鐘,而後從酒店後門出來,沿著小路返回廉價旅館。房間燈光亮起,窗簾始終緊閉。
“一周報。”
秦易錚放下視頻中記者的履曆,勾起一個極冷的笑,“這人馬上要升主任了,可惜運氣太差,大好前程葬在自己手裡。”
回到報社的記者猶置身美夢,連走路都帶飄,覺得自己終於揚眉吐氣鹹魚翻身,與薑品濃約定好時間,忙不迭拿著轉賬記錄找編輯核銷去了。
薑品濃拖著行李箱走出小旅館,換了一家溫泉酒店下榻,等行李安置好了,她施施然回複一個字,好。
浴室水汽氤氳,她仰頭靠在浴缸一頭的雕花瓷枕上,極輕地笑了。
這世道啊,還是捷徑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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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棠搖頭,吃不下。
“啊?這也沒胃口?可是我聽說越是不舒服越要多吃,增強抵抗力。”
秦晟隻好又端了杯感冒衝劑過來,“好吧,最起碼把感冒藥喝了吧。”
“謝謝。”
秋棠試了試溫度,三兩口喝完,放下杯子,對秦晟說:“走吧,衣服剛到,在我車上。”
秦晟要回市裡,明天有個通告要上,服裝由代言品牌方提供,秋冬新款,之前已經合作過多次,不用再量尺碼,品牌方直接將衣服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