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看著還不錯,一叢叢燈火遊在水上,水麵映金滾粼,一座大橋橫跨其上,從窗戶的高度,一眼能看見對麵矗立著的易升大樓。
在窗邊站了一會兒,秦易錚關上窗簾,坐回書桌前,電腦桌麵亮著,屏幕對麵的會議室裡正坐著十幾位翹首以待的股東。
他披上一件正裝外套,戴上耳機調試了一下麥克風,連上遠程,威嚴的視線掃過屏幕上正襟危坐的眾人,淡淡開口:
“說一下上周項目采購的訂單情況,還有接下來的人事調配方向。老規矩,你們說完我補充,周助理總結記錄,明早八點之前發郵箱。”
會議持續近一小時,著重討論了一番明年賀歲檔的項目。從方案到執行,環環相扣,秦易錚幾乎精確到每一個細節。
今年以來,他越發關注並參與基層實際工作,比曾經的秋助理眼裡更容不得沙子,幾乎任何細微的誤差都逃不過他一雙火眼金睛。
以前秋棠一般是秋後算賬,先小本兒記著,過後挑個時間扇得他親媽不認,順便殺雞儆猴。秦易錚沒她那麼能忍,整人從不需要挑日子,他鐵血手腕說一不二,恩威並施獎懲並重,秋棠走後,公司管理的風向標大轉向,高層風聲鶴唳了相當一段時間。
於公司整體於儘忠守職的下屬而言,這無疑是莫大的福音,至於其餘少數屍位素餐無所作為的人,早在秋棠離開之後不久的那次高層調整大換血中被一紙解聘書踢走,原來偷吃了多少吐出多少,黯然離場。
晚上九點,秦易錚摘掉耳麥,關掉攝像頭,起身脫了外套,去廚房倒了杯咖啡回來,把書櫃上一疊文件拿下來放在桌上。
他重新拉開椅子坐下,主持一場會議相當耗費腦力,這幫老狐狸個個離成精就差一條尾巴,難對付得很,他有些疲憊,支著手揉揉眉心,稍作休息過後,將桌上文件打開。
每人一天都是二十四個小時一分不多不秒不少,他當然不是神仙,效率提到最高,還是有那麼多事要忙要操心。
隻要秋棠出現在眼前,她永遠是第一位,其他任何事都得讓步,讓步的結果就是夜深人靜,人們都安然入夢,秋棠也準備入睡的時候,他在她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開一盞小燈坐下來,好好地再把其他工作做完。
很辛苦,但這樣就已經是他現階段所能夠擁有的最多,幾個月前所夢寐以求的最好。
想什麼來什麼,秋棠這天起得早,出門扔垃圾時跟秦易錚碰了個正著。
她倒沒有蓬頭垢麵,穿戴也很整齊,上一次和秦易錚在她家樓下碰麵是在剛分手後不久,隆重訂婚潦草收場的那一天,矛盾堆積已久終於爆發,一個怒火攻心一個心如死灰,他質問要一個解釋,她冷笑反唇相譏,當麵扔了她車上有關他的所有東西,像扔垃圾一樣,說狠了做絕了,那天誰都慘淡,誰都難堪。
當時如何能知道竟然還會有轉圜的一天,秦易錚此時站在她眼前,剛剛結束一場晨跑,又或許是因為看見她而駐足停留。汗水順著他的線條好看的側臉流下,他在茂盛又蓬勃的熹光裡,驀然向她綻開一個暖意融融的笑。
秋棠再一次地,深刻地意識到,秦易錚是真的改變了。
她把垃圾袋扔進桶裡,返身折回來,看著秦易錚說:“你笑什麼?”
秦易錚也不知道,隻是看見她就覺得很充實,很高興。他笑就是笑的本質,笑得那樣愜意,笑得真實不作偽,笑過之後,他在沉默的注視裡走向秋棠。
想抱抱她,親親她,很多動情至深的想法,但最後他隻是很淺地,很克製地想要摸摸她的發頂。
秋棠敏捷抓住他伸出一半的手,她向上看著頭頂:“秦易錚,你差不多行了啊。”
天天摸人腦袋是什麼毛病?她踮起腳,捏著秦易錚的手腕,一把將他的手扣回他自己頭上。
秦易錚無奈勾唇:“什麼時候上班?待會兒送你。”
“我有車。”回深城腳還沒沾地就被秦易錚送來送去,她車放著都快生鏽了。
秦易錚順道改口:“嗯,我陪你。”
“你......”算了,再問他一遍你怎麼這麼閒,他又要扯一堆有的沒的出來膩歪人。秋棠覺得不用問了,他就是閒的。
進公司上了樓,秋棠端著咖啡站在窗邊,朝樓下揮了揮手,示意秦易錚可以走了。
秦易錚見她從窗戶現身,驚喜之中會錯了意,以為她不舍得他。
他仰起頭向她微笑,他又何嘗不是呢,專注望著她,再多看一會兒也好。
一個窗口探身揮手,一個樓下深情注目,好一副濃情蜜意小情侶依依惜彆的電影場景。
秋棠感覺手快要舞斷了,秦易錚還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神經病,她不揮了,窗簾一拉,她反身將咖啡往桌上一放,翻著白眼掏出手機給秦易錚發微信讓他趕緊滾蛋:
【往後看。你占人家車位了。】
秦易錚看看手機,又看看身後,後麵那輛小豐田已經鳴笛鳴得沒脾氣了,趴在地上靜靜看前麵的邁巴赫裝逼。
他隨之將車窗升上最高,若無其事地走了。
等到了下班,秦易錚又在秋棠公司樓下等,這回換了個空地,意思是想停多久停多久,誰也挪不走。
他非常有風度地給秋棠發消息,說等她事情都處理完再下來,不用著急。
秋棠對他簡直歎為觀止。這人,該說點什麼好。
於是她點亮屏幕回——
【嗯,今晚加班,大概十點結束。】
秦易錚:“......”
他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六點。
那其實可以稍微著急一點。
他不確定秋棠是不是故意的,應該不至於,但就算是也沒辦法,在她麵前他永遠是被動的。
秦易錚打了一串字又刪了,思慮片刻,他撥通了秋棠的電話。
響了幾聲,秋棠接起:“沒開玩笑,今天事多,十點還不一定能結束,你等不了就先回去吧。”
秦易錚頓了一下,很快回答:“等得了。”
隔著窗戶,秋棠看見他單手將平板換了個方向豎著,頭略微低垂,正在屏幕上用電容筆寫著什麼,可能在批複文件,可能在note上作某項草稿計算。
他坐在放下一半的車門裡,秋棠因而也隻能看見他一半的側臉。那一半的側臉也將態度寫得清晰分明,他將一直等下去。
秋棠沉默了一會兒,半晌後她輕聲說:
“你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