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秋棠是一個沒有家的人, 但她又覺得自己或許曾經擁有過,總之,家是一個很泛化很模糊的概念, 具體是個什麼東西,她沒有細想過,但現在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
她拽著秦易錚聖誕老人玩偶服的腰帶說:“哪個家, 你家我家?”
“你在哪,哪裡就是家。”秦易錚將她抱得更緊了一點,“你走之後這一年,我都無家可歸。”
秋棠靜默片刻, 搓了搓手臂:“你好肉麻。”
她放下手,說:“不過我還挺喜歡。”
“肉麻嗎?”秦易錚苦笑, “但是真的, 今年我基本睡在公司,或者車上。”
“聽起來好可憐。”
秋棠張開雙手回抱住他, 她笑了一下,“我好像又喜歡你一點了。”
“隻有一點?”秦易錚不甘。
“有完沒完?”秋棠捶了他肩膀一下,“起來, 回去了。”
她剛才並未給出明確的回答, 秦易錚抱著她不放,問:“回去哪?”
秋棠冷睨他一眼,推開他站起來。
“回去放項鏈。”
回去之前,得先還衣服。
其實還不還都行,聖誕老人玩偶服是提早就和遊樂場商量好了的,包括那些氣球糖果之類的。
“是麼?你還商量了什麼好玩的?”秋棠好奇問他。
“......”秦易錚欲言又止。
“怎麼了?”
“本來這個項鏈是打算在摩天輪上看夜景的時候送你的, 看完夜景可以去熱鬨一點的地方玩, 橡皮泥剪紙, 滑滑梯什麼的,還有旋轉木馬,”秦易錚微頓,“那邊什麼歌都放,不隻有兒歌。”
“這些,”秋棠眨了眨眼睛,“這些好像是少兒頻道的節目吧?”
倒是沒看出來,秦易錚奔三的人還有一顆不老童心。
秋棠腦補了一下他一米八五的大高個站在一幫兜著手絹流口水的小屁孩中間,橡皮捏捏彩紙剪剪,大家一起做遊戲,雙手舉高大喊智慧樹下你和我的場景,
她就快要昏迷了。
秦易錚笑笑,壓低了聲音道:“我想補償你一個童年。”
雖然很難,雖然過往的遺憾無法更改,但是他希望秋棠以後看到童年這個詞,不隻想起那些悲憾往事,而是想到今年的平安夜,今夜的聖誕老人,她收到的禮物和玩過的遊戲。
昨日如死,但秦易錚希望在秋棠的字典裡,童年能擁有嶄新的定義。
“那沒法補償。”秋棠看著他,彎了彎眼睛,“無所謂,童年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稀罕。”
她對往事的諸多不甘,百般遺恨,都在獨自走出鬼屋的那一刻徹底消弭了。現在想想自己的過往,秋棠心境平和,對於苦難絕不感恩也不必誅伐,所謂童年陰影,它就像一塊不太好看的胎記,這種不好看,大概是不必時刻放在心上,不把它當疤,它就是朵花。
頭套比秋棠想象中的要重得多,她也和剛才秦易錚一樣單手拎著,仿佛手裡拽了個秤砣,乾脆改為雙手抱著,捧在懷裡。
她看著懷裡聖誕老人的臉,突發奇想:“等你過個二三十年,是不是也變成他一樣老了?”
“當然不會。”秦易錚對此很敏感,當即反駁:“哪有五六十歲連胡子都全白了的?我要變成他那麼老,得活一千八百年。”
“那不成老妖怪了。”
“也是,他每年爬人家煙囪,往睡著的小朋友床邊扔襪子,想想是還挺妖的。”
秋棠幽幽瞥他一眼,“你還說補償我童年,你補到煙囪裡去了吧。”
秦易錚拿著脫下來的玩偶服,秋棠抱著頭套,一起交還給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抱著服裝轉身離去,秋棠看著從人家背影露出來的半張聖誕老人的臉,向秦易錚傾身靠近了一點,“那八十歲呢,你到了八十歲會有白胡子嗎?”
怎麼又提起這茬,秦易錚深吸一口氣:“我不留胡子。”
“總不能不留頭發吧,難道你以後要剃光頭?”
秦易錚看她一眼,磨了磨牙,“我爺爺快九十了,也沒怎麼白發禿頭,我家這方麵基因還行。”
“架不住你天天熬夜。”說著秋棠轉頭往他腦門上看去,看了一會兒才放心。
“......”秦易錚很無語,“你就這麼盼著我老?”
“隻是有點好奇。”
秦易錚閉了閉眼:“我也不知道,等到了八十歲那時候你再看好吧。”
“好。”
他一頓,轉頭看著秋棠,“你說什麼?”
秋棠踮腳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你已經聽見了。”
秦易錚的臉部肌肉短暫而明顯地抽動了一下,眼底的紅迅速浮上來,激動蔓延到全身每一根神經,他伸手抱住秋棠,扣著她的腰,每一個指節都在用力。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吻了吻秋棠的臉頰:“嗯,我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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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離開的時候,秋棠沒想過會再次回到這裡,她以為那天就是永彆了。
世事難料,好馬不吃回頭草,可萬一回頭草給變出一座花園呢?
她推開大門,愣在院子門口。
一片濃鬱的芳香。秋梧金葉,冬梅紅蕊,綠蔭彩瓣高低相傍,顏色繁多卻不混沌,排得整整齊齊。一排綽綽樹影後是高大的葡萄藤架,現在垂下的藤條都枯萎了,但是到了來年春夏,又是枝蔓葉繞,莖條爬滿果實累累,綠籠般漂亮。
景色看起來比她記憶中更開闊。
秋棠慢慢走過去,彎下腰一盆一盆看過去。她當然記得這些花,草,每一盆都是她覺得很喜歡很喜歡才買回來種的。大多是常見品種,但也有一些很難養,養活了也不一定能長大,蟲害,生病,突然夭折都有可能。
所有盆栽都被照顧得很好。
還加入了一些新的品種,重新歸類,有一些換了花盆和底座,花瓣顏色搭配,花盆款式一致,視覺效果整整齊齊,一看就知道出自哪位強迫症之手。
秋棠四周望了一圈,仿若置身童話後花園。
花花草草這種東西,喜歡的人很喜歡,願意花時間悉心培養,不感興趣的則止步於欣賞,秦易錚以前顯然屬於後者,其實願意欣賞就挺不錯了,侍弄花草本就屬於個人愛好,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花,能換來旁人一聲誇心情就會很好。
秋棠走之後好幾次想到滿院子的心血,好幾次覺得惋惜,但也僅僅是惋惜,想想就過去了,總歸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
小到角落裡的幾個多肉,土壤表麵都撒了小鵝卵石,防止冬季水分流失。
秋棠沒想到秦易錚能做到這種程度。
秦易錚自身後抱住她,“今年的葡萄很酸,你應該會很喜歡,要是你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