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ry Christmas.”
沒有落款。
畫經過裝裱後還能聞到淡淡的油彩味道,隔著一層玻璃,秋棠伸手摸了摸那草地上的蝴蝶,微微笑起來,抬頭說:“謝謝。”
秦易錚一如往常來接秋棠下班,看見了水晶球,也看見了許荏南送的畫。他拿起那幅畫觀摩良久,放下拍了拍手,沒什麼表情地:“水平一般。”
秋棠拎著包已經到了辦公室門口,擰著把手問他:“超市要關門了,你走不走?”
秦易錚即刻轉身,大步跟上。
晚上六點超市當然不會關門,並且人還很多,他們推著購物車在人流中穿梭,耳邊時不時地響起導購員的促銷轟炸。
秋棠揉了揉耳朵,“手機下訂單直接前台提貨不就行了,這裡你不嫌擠?”
秦易錚以前不逛超市就是嫌人多嫌擠,手機上一鍵下單不是一樣的麼,省得排隊浪費時間,非常不理解那些愛逛超市的人。
秋棠非常不理解秦易錚為什麼要在超市買套。
“家裡不是還有嗎?”她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快走。
“那才夠用幾天。”秦易錚挑了一盒螺紋的,雖然秋棠不承認,但昨晚用這一款的時候她最舒服。他想讓她舒服。
秋棠扶了扶牆,用牙縫說話:“網上也可以買。”
秦易錚握著一盒套,低頭看著她,笑了笑說:“也是,超市大號難買。”
他們推著一車菜和兩盒套去結賬,櫃員掃碼時秋棠往前走了半米,不做聲色與秦易錚拉開距離,掃到那兩盒大號螺紋,她背對著秦易錚低頭玩手機,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寫著我倆不熟。
秦易錚坦然站著,刷卡付錢,在單據上簽了字,推著購物車從櫃台離開。
秋棠一言不發走在旁邊,到車庫門口時低頭看了眼購物車,嚇一跳:“買什麼買了這麼多?”
“番茄青豆西蘭花,一堆水果海鮮。”臨走還被導購蠱著買了一罐養生蜂蜜。
養不養生不知道,死沉是真的,秋棠把那罐蜂蜜抱上車,差點連人一起栽進後備箱。
“小心。”秦易錚摟著她腰把人扶穩了,接過蜂蜜放進去,“穿高跟鞋站著累,你去車上坐著吧,這裡我來。”
秋棠低頭看了看鞋跟,沒說什麼,繞到前麵打開副駕門坐了進去。
秦易錚很快把東西搬完,購物車推回黃線內,蓋上後備箱回到車裡。
拉開車門剛坐進去,一聲口哨吹響,三朵花砸在他臉上。
秦易錚懵然轉頭,對上秋棠笑彎的眼睛。
她嘴裡叼著一隻類似口哨的東西,挺長一根,糖果綠,末端一棵三葉草的形狀,上麵印著笑臉。
她瑩白的臉頰鼓起吹氣,便有三朵小花從葉片中彈出,鋪紅毯似的鋪過來,彈在他臉上,窸窸窣窣,紙做的花。
秦易錚笑起來,看著她紅潤的嘴唇:“這叫什麼?”
“吹吹卷,也叫吹龍卷,小孩子喜歡玩,你小時候沒玩過嗎?”
秋棠把吹卷拿下來跟他科普,又放回嘴上嗶嗶嗶地吹,白潤的臉鼓成兩瓣桃。
“沒玩過。”
秦易錚看著她,眉眼柔和,他漸漸聽出來她在用口哨唱歌。
《Jingle Bells》。
口哨吹得基本沒在調上,但音符強弱和節奏都對上了。家喻戶曉的兒歌,一聽就能聽出來。
他送給她一個金鈴鐺,她就真的,給他唱了一首鈴鐺。
吹完了,秋棠拿下玩具,臉頰暈紅,微微喘著氣:“我也沒玩過,還挺好玩的,到時候給你買一個。”
秦易錚仰頭笑出了聲,將人摟在懷裡親了親她的臉,說:“好。”
回了家,秦易錚脫下大衣係上圍裙,磨刀洗砧板,一套流程已是相當自然拿手。
秋棠穿著拖鞋,一趟趟把菜搬進冰箱,聽見秦易錚問:“焗龍蝦還是肉蟹煲?”
“又螃蟹?膩了,也彆焗,隨便涮一下就行。”
“好,那就龍蝦。”秦易錚對她後半句選擇性忽視,一板一眼準備佐料。
秋棠上樓收了衣服,家裡到處乾淨得很,她反正閒著無事,便去廚房幫忙。
秦易錚卻不要她幫忙,握著她摸了海鮮的手去水龍頭下洗乾淨,“你去客廳休息吧,馬上就好。”
秋棠不服氣,轉頭乜他一眼:“天天霸著廚房,怎麼我還做不得飯了?”
“不。隻是我不想看到。”
秦易錚眸光微閃:“我看見你做飯的身影,就忍不住想起去年你走的那天。”
他聲音很輕,但足以讓相擁著的兩人都聽到。
“那已經過去了。”秋棠關上水龍頭,握住他的手。
秦易錚試著笑了一聲,圈著秋棠的雙臂收緊幾分,臉埋進她後頸的衣領:“是啊,讓那成為過去,讓你重新接受我,可太不容易了。”
隔著一層衣料,秋棠察覺到秦易錚手臂微微顫抖的肌肉。他在害怕。
他害怕重蹈覆轍失去她,像個十足迷信的惶惑教徒,看見一個做飯的身影就勾起命運輪回的恐慌。
她被秦易錚圈在懷裡,一份沉甸甸的愛意壓下,壓得她一陣心悸,同時心酸。
原來這就是秦易錚學做飯的理由嗎?他有沒有被熱油濺傷過,不慎廚刀切到手的時候有沒有想起她?秋棠伸手去摸他掌心那道很淺很淺的疤,血液裡湧起一條深深的羈絆。
秦易錚把她抱到一邊,他的失態隻有一瞬,此時又恢複如常的平靜,菜刀磨得鋒利,他一刀斬下龍蝦的頭。
秋棠忍不住問:“如果我永遠不接受你呢?”
秦易錚為龍蝦淋上白酒蒜末香油,蒸盤上鍋開火,拿過毛巾擦手,緩聲說:“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一個人走完這一生。”
他回答沒有絲毫猶豫,仿佛早在心中無數遍構想過這種情形,仿佛早就做好孤獨一生的打算。
秋棠站在原地,沉默半晌,輕歎了口氣:“你何必。”
他何必?秦易錚苦笑。
這個世界上或許有比秋棠更漂亮更有能力的女孩,或許有,但是他找不到,也看不到了。他第一眼喜歡秋棠的漂亮,但之後每一眼都為她其它地方淪陷,是什麼讓他最終怦然心動,說不好,但是秦易錚知道,這一生不會再有第二次。
很長一段時間,秦易錚以為他們之間就是這樣了,一個永遠在追,一個永不回頭,在她身後,在他看得見摸不著的眼前,秋棠拎著咖啡走下台階,穿過長長的人行道,走向一道陌生的身影。
他以為她要牽起另一個男人手,成為彆人的阿朝。
輕柔的吻落在秋棠白淨的眼皮上。
“我愛你。”秦易錚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