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一些細節處,李長樂未多說。
但陶潛也能聽出,其實這位酒肉師叔也不是沒有生機。
相反,他有多次保住自己道途與性命的機會。
但每一次,他都沒能抓住。
落得如今這般境地,的確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陶潛聽罷,麵上毫無異色,作為後輩弟子他顯然不能去評價李長樂。
隻是露出正常弟子會有的反應,想了想後,又問道:
“師叔可知這魚鉤主人究竟為何方神聖?”
“縱然師叔賒欠過多,如今他要在這靈寶山門內取走師叔魂魄,宗門內真會視若無睹?”
話音落下時,陶潛對上了一雙滿是落寞、惆悵的腐爛魚眼。
他的魂魄似已沒了多少餘力,掙紮力度也漸漸微弱。
“師侄不用再打聽,魚鉤主人身份,師叔若是真告訴你,反而是害了你。”
“你隻需知曉,單單隻他一人,實力便在你師之上。”
“可偏偏他也是有出身的……我們靈寶宗,的確是修行界中一方霸主,但遠遠達不到無敵的程度。”
“我欠下因果那般多,宗門與吾師助我多次,除卻我一死可解因果外,再無他法了。”
“凡俗世界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雖簡單卻是至理。”
說到這裡時,陶潛已清晰可見。
李長樂的魂魄,正一點一點,被拉扯著要脫離那五彩斑斕的腐爛大魚身軀。
他也知自己結局,也無力再反抗。
隻是仍舊用虛弱聲音,對陶潛道:
“我李長樂的時辰到了,辛苦師侄聽我這將死之人絮叨。本該贈你些好處,可惜我一身身家都被我自己敗光。”
“也罷,便送你幾句話吧。”
“師侄你且記住,修行必有代價,莫要輕信便宜白得之事,須知香餌之下,必有銛鉤。”
“另外修行不可貪多貪快,定要將道基築好,才可勇猛精進。”
“你正是最關鍵的築基境,當年我便是在此境,損了道基才淪落至此。”
“不過想來我那多寶師兄與雲華師姐,早已為你準備好了最上品的內外錘煉之法,必是那以天地為爐,造化為工,萬物為薪……”
當李長樂說到這裡,陶潛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去了。
他入門後,師尊隻讓他等真傳大會,等待祖師傳法。
築基境後麵的法門,一丁點也沒給。
陶潛也是猜測,既然不給,顯然是便宜師尊有什麼特殊安排。
隻是沒想到,會忽然遭李長樂的泄露……那幾句所謂最上品內外錘煉法,讓陶潛下意識就認真聽。
剛一聽完,陶潛親眼看著李長樂魂魄被那魚鉤釣出了本相身軀。
隨著五彩斑斕的扭曲光輝閃過,喚神法也正式中斷。
也在那一刻,陶潛聽到李長樂最後的微弱遺言:
“師侄既也修了《仙魚訣》,或許未來某日用得上這天心離魂圭。”
“此寶,便贈予你了。”
“師叔去也!”
那四字落下,陶潛耳邊驟然聽到呼嘯聲。
眨眼間,就見前方一道虹光從極遙遠之地激射而來。
以陶潛目力,瞬間看清。
那虹光內赫然是一枚斑駁古老,沁滿各種色彩的玉圭。
其形製,其氣息,充斥著一種前古至寶的感覺。
似乎正是由於陶潛也曾修煉過“仙魚訣”,在看到這玉圭第一眼時,便生出了一種占有**。
加上他注意力,還沉浸在那奇妙的內外錘煉法之上。
按照常理,陶潛該是會伸手將這玉圭接住。
畢竟之前李長樂對此寶,有過詳細描述。
從效用來看,堪稱逆天。
白嫖至寶!
至少對於修煉了仙魚訣的人而言,可說是無上神器。
陶潛即便心有顧忌,也應該先接過來,先行感知探查一二再做打算。
可是陶潛卻並未如此做,盯著那激射來的玉圭,幽幽一歎後,忽而冷笑道:
“李長樂師叔未免太小瞧我陶潛了,此物縱有千般好,萬般妙,有你這前車之鑒,我又如何消受得起?”
話音剛出,陶潛立即動念。
靈寶玉淨瓶自動飛出,瓶口內一道無垢仙水化作箭矢激射而出,正好迎上那玉圭。
二者相撞,直接將玉圭來勢擊停。
陶潛猶嫌不過癮,又並指成劍,凝出一道許久未用過的無我劍意遙遙劈了上去。
隻聽“當啷”一聲,那玉圭似感知到陶潛心意。
未再靠近,而是隨著劍意之勢,往那龜殼大島倒飛回去。
……
數個呼吸後,龜靈島。
已被那虛空魚鉤徹底釣出本體的李長樂魂魄,劇烈掙紮中,正好瞧見倒飛回來的天心離魂圭。
初始,李長樂眸中露出無比濃烈的失望之色。
繼而,是絕望,是怨毒,是極致的不甘。
“失敗了,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啊。”
“怎會如此?”
“世上竟有這般道心堅韌之人?連可白得的至寶都不要?”
“這般人的存在,愈發襯得我李長樂可悲可憐了,哈哈哈……”
呢喃中,李長樂的魂魄忽然又大笑起來。
絕望與不甘一掃而空,轉而變成另一種複雜的神色。
他那腐爛魚頭猛地昂起,目光仿佛可以順著魚鉤魚線,看到那不知名的虛空深處,那一道正握著釣竿,悠閒垂釣的不可名狀的身影。
他徹底放棄了掙紮,好似一條真正的死魚般。
隻是魂魄深處,李長樂正在大笑嘶吼:
“好,太好了。”
“皇爺爺你曾豪言:世間生靈一旦修了仙魚訣,那便一生都是你塘中之魚,不論如何都脫離不得。”
“我李長樂真的很想看看,你最後能不能將我這有趣師侄也釣上來?”
“可惜,可惜啊,我看不到了。”
笑至最後,他這最後一絲心氣也無了。
那魂魄,好似徹底腐爛死去般,真正是了無生氣。:,,.